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长篇小说

意外美人

[db:作者]2023-05-04 01:36:23

一、我的成长史。

  “老婆~~来看看咱们的宝贝~~”刚升格当父亲的男子,搀扶着妻子,一同看着育婴室内的孩子,掩不住满脸欣喜。

  刚生产完的女子尽管一脸疲惫,却也忍不住露出虚弱的笑,看着保温箱中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的女儿。

  “好可爱啊……瞧瞧这明眸……这赛雪的肌肤……以后定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女子口气中充满了骄傲。

  男子在旁边点头附和。女儿长得美是父母的骄傲,不过看来以后得好好调教女儿,免得让坏男人给欺负了去。

  “不过怎么好像比其它婴儿要来得小,医生有没有说什么?”“2800公克,跟其它初生儿比是比较轻,医生说体质可能会比较弱,不过可以后天补足的,不用担心。”男子劝慰着老婆。

  “嗯,反正爸是中医,这外孙女的健康他能不上心嘛。”女子原有的一点担忧消散,念头一转。“快想想,要叫什么名字好?”“这一代刚好到云字辈,最后一个字你决定吧,你痛了那么久才生下来。”男子疼惜地看着怀中娇弱的妻子。

  “这样啊……那就……笙吧,我最近在学笙嘛,宋云笙,好听不?”“哦……恩……好听……好听……”男子暗暗庆幸,这女儿没有早两年来,否则可能得叫宋云琵或宋云琶了,恐怕女儿会恨她老妈一辈子。

  “宋云笙,这名字真是太文艺了,完美的名字啊!”我一定要让她成为一代才女,尽得我真传!女子自顾自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没发现旁边的老公也另有一番盘算。

  以上就是老爹转述给我听的,我出生时的情形。直到听到的那一刻,我才相信,原来人的命运真是出生时就决定了。

  由于天生体质不佳,从我有印象以来,隔三差五地上医院,外公那拿来的中药天天照三餐灌,但还是动不动感冒伤风。一旦不幸发烧,则必定得上医院打退烧针吊点滴才可能制得住,毕竟中医讲求调理,不像西医这般见效快。总之我的生活就在生病、吃药、住院中度过,直到我九岁这一年,突然发了个奇症,全身上下关节处会生出紫色斑块,动不动就下痢,腹痛如绞,面色蜡黄。外公也是第一次见过这种病症,为替我找出病因着实害他又白了不少头发。后来爸妈带着我在各大医院穿梭,住遍各等病房,看遍各科名医,终于在某一天下午一排十来个心脏科、内科、外科、小儿科、神经内科、感染科、内分泌科等的医生会诊完后,才总算替这个缠了我数来月的病症,找出了“急性紫斑症”这个病名。对此我可以骄傲的说:“我他妈的是国内第一个病例啊~~!!”咳!咳!抱歉,我妈叫我不准说脏话的。

  总之,也不知道是老天折磨我够了,还是外公长期以来的调养开始发挥效用,我身为病西施的日子就这样轰轰烈烈画上句号了。不是我不要脸说自己是西施,这病西施的绰号是当时来探病的亲朋好友给我取的。修长而瘦弱的身子,巴掌大的瓜子脸上是略显苍白的脸色,俏挺的鼻子下有着一样苍白的小嘴,时不时因病痛而稍稍皱起的柳眉下,搭配着氤着水雾的大眼,看到的人哪个不揪心?就像我现在翻到当时照片,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我也是他妈的揪心啊----咳!咳!抱歉,我一不小心又情绪激动了些。

  十岁这年可说是我人生中最无忧无虑又快活的一年。上医院的次数减为一年两次,饭量从一汤匙增加为一碗,家里长辈自是开心得不得了。仿佛是要让我补足因生病失去的快乐童年般,我要做什么爸妈都随我,功课也不逼我,我每天放了学就拉着八岁的妹妹云筝到处去玩,生活不亦乐乎。不过老天一向看不爽我过好日子。经过了一年,我的身子骨开始丰润起来,气色也和正常小孩一般,爸妈在欣喜之余,却也没忘了当年我出生时两人内心定下的蹂躏-痾……是调教-计划。

  身为柔道教练的老爸坚持为了保卫我日后的安全,要求我天天上宋家家传的道馆去跟他学柔道。身为国文及国乐老师的老妈知道了以后,说女孩子要有才艺才好,要我跟着她学书法、古筝、琵琶、二胡和吹笙。两人一时乔不拢,闹了开来,这事传到了外公耳里,于是外公也要我跟着他学中医,毕竟我还是天生不足,多学着才好自己调养身体。总之三个人最后自行替我分配了时间,结果我去道馆的第一天,遇上了教太极拳的爷爷,于是爷爷跟老爸说练太极有益身心调养,我练了好处多多,结果我又多了一项要练的东西。本以为我的磨难就此结束,没想到我那当剑道教练的叔叔也来参一脚,又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后,我每周的行程表如下:

  周一: AM6:00-7:00 跟爷爷练太极,AM7:30~PM4:00 上学PM4:30~PM6:00 跟老爸练柔道P.M7:30~PM8:30 跟老妈练古筝周二: AM6:00-7:00 跟爷爷练太极AM7:30~PM4:00 上学PM4:30~PM6:00 跟叔叔练剑道P.M7:30~PM8:30 跟老妈练琵琶周三: AM6:00-7:00 跟爷爷练太极AM7:30~PM4:00 上学PM4:30~PM6:00 跟老爸练柔道P.M7:30~PM8:30 跟老妈练书法周四: AM6:00-7:00 跟爷爷练太极AM7:30~PM4:00 上学PM4:30~PM6:00 跟叔叔练剑道P.M7:30~PM8:30 跟老妈练古筝周五: AM6:00-7:00 跟爷爷练太极AM7:30~PM4:00 上学PM4:30~PM6:00 跟老爸练柔道P.M7:30~PM8:30 跟老妈练琵琶 (后来老妈放弃二胡跟笙,一来是二胡频率太高,在家里练起来不方便,二来是老妈自己笙也吹得不怎样,所以索性专教我两样她最拿手的)周六: 跟着外公学中医周日: 全家族聚会 (基本上可说是我的验收大会,总之是大家吃吃喝喝,看我跟堂哥摔来踢去,跟堂弟刺来砍去,跟老妈合奏,帮家族众人诊脉再告诉外公我的诊断,然后让外公评断我说的是否正确)我真是很庆幸没再有其它亲戚,要不然我只怕要过劳死。不过好处就是上了国中后,爸妈倒也没逼着我去补习,只叫我自己评估一下,如果有需要就去补,这些训练都可以暂停。不过可能是每天作息时间规律,一早又练了太极拳,一整天上课我都还是精神奕奕,很好吸收,加上练琴和书法帮助我能够容易静心,所以念书时便很专心,我的成绩即使不补习也不错。比起去补习班跟一堆人头在那里抄黑板写笔记,我心里还是觉得这些训练有趣多了。不过我那懒骨头老妹可不这么想,每次老爸老妈一提训练的事,马上立刻装可怜,一上了国中便立刻拿功课作挡箭牌,后来爸妈也知劝说无望,干脆就放弃了。每次看到老妹那悠悠哉哉的样子,我心里总是不住的恼火,人善被人欺啊!

  这样过了国中三年,我不负众望考上了第一志愿高中,训练如以往进行着,一切都没什么改变,除了 -我胖了!!发育期间我一下子抽高到167公分,可原本因病而瘦弱的体质却因长期的中药调养而彻底改变,变得好似喝水也会胖一样,吃什么都能吸收。可惜我当时并不知道,还自以为是小时那种体质,每次下课练拳完回家总是大吃特吃,加上年纪小也不懂爱漂亮,就这样,我一路胖到了六十多公斤,上下徘徊,却总下不到五字头。高二期末考期间,我的外婆和奶奶在同个月内相继过世,我一个月内跟着办了两场丧事,又要准备期末考,忙得焦头烂额,三餐食不知味,没想到一切平静后上体重计一量,居然连一斤都没掉,彻底见识我身上肥肉的顽强。

  高三考完联考,拿到成绩单准备等填志愿卡那会子,我心情特别的烦躁。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家人们给我排的这些训练,我也仅是因为觉得不反感所以就学了,我好像很多事情都可以做,但我却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我想做的,现在我却要决定未来要往哪一个方向,心里只充满迷茫。问了爸妈,爸妈却都说不愿意再替我做决定,只要我自己好好想想。问爷爷,爷则说他不懂这个,只说我做的决定全家都会支持。最后我去问了外公,外公听了我的烦恼,笑笑地拈拈灰白的胡须。

  “ㄚ头怎么就没想过跟外公一样当医生哩?”“我想过啊,不过这个我跟着外公学就好,学校的老师哪有外公厉害!”我撒娇地说。

  外公拍拍我的头,笑道:“傻ㄚ头,你要学的还多着,外公哪教得完啊?”我揽住外公的手臂,嗔道:“外公在嫌我笨学太慢是吧?好,我现在放假了,天天来学可以吧?”“这么有心啊?”外公呵呵笑了,指了指堆在桌上厚厚一迭笔记本。“那就先把那些笔记读了吧!那里可是外公一辈子心血结晶,读完了我要考试的。”“哇!这么一大迭?外公你大概要等到我大学毕业才能考试了。”外公慈祥地摸摸我的头,眼里写着复杂的情绪。“傻ㄚ头……外公也想的……”当时我没有读懂外公眼里的情绪,脑里只想着怎么才能快快把那迭笔记读完。把这堆笔记扛回家,居然放满了一个书架,随手抓了一本翻开来,外公苍劲有力的字体密密麻麻地跃在纸上,看得我眼睛都快花了。外公哪找来那么多东西可以写啊~”我随口嘟哝了句。

  吃完晚饭,陪老妈练了会古筝,我洗完澡躺在床上,随手挑了一本外公的笔记来看,基本上就是一些诊疗心得之类的,再来就是外公自己一些小小研究发现,结果翻没几页,之后居然就都是空白了。

  “这本还没写完啊!”外公是不是拿错啦?

  我起身打算换一本来看,突然云筝冲了进来,我吓了一跳,笔记砸在地上,抬头看见云筝满脸泪痕,脑中倏地闪过外公复杂的眼神,心头突然揪紧。

  “外公……外公刚刚走了!”云筝说完哇地大哭起来。

  我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笔记本,正好摊开在还没写完的那一页。

  “外公……你这本还没写完啊……”我呐呐地说,眼泪滴滴答答掉在笔记本上。

  填志愿卡时,我一点都没有疑虑,只填了仅有的几间中医系。我在心里对外公说,就让我帮您把那本笔记继续写完吧。

  二、直到穿越以前就这样,我进了某医大的中医系就读。大学的生活总是多采多姿,简直快要迷花了眼。话说这大学必修三学分,学业、社团、爱情,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逐一修到手。根据学姊们的前车之鉴,要想修到爱情学分,最好的途径是从社团下手,办活动朝夕相处,总是可以擦出些火花来。要是跟社团内的男生没有发展空间,那借着各校社团的活动交流,还是机会多多。于是社团博览会时我跟着刚认识的新同学梁可仪和周莞茜四处物色有趣的社团,走着走着,我被一道白光给吸引,定睛一看,是个穿白衣的儒雅男子坐在棋艺社的摊位下和人对奕。他下完一子,发现了我的注视,偏头对我一笑:“学妹,欢迎加入棋艺社唷!”就这么一笑,我就在傻呼呼的情况下交出了卖身契-噢不!-是入社表。

  于是我加入了棋艺社,为了能多跟学长相处,我一有空档就开始研究棋谱,五子棋、围棋、象棋、军棋、跳棋通通拼了命学。学长对我也很照顾,经常指点我,陪我研究棋谱。我的进步飞快,学长从一开始的让子,到后来只堪堪和我打成平手,甚至很多次是我怕学长觉得丢脸所以故意放水,才达到的和局。学长和我对奕时眼里总是充满了激赏,也经常骄傲地和人提起我这个徒弟,后来还经常带着我南北征战棋艺比赛。不管有没有得名(虽然经常都会得名),我们都会将比赛所在地游玩一番,对我们而言参加比赛不过是相约去外地玩的理由罢了。

  就这样我的大学第一年即将过去,周遭的人也几乎以为我们是一对,我当时也以为我们只差正名了,于是我在可仪跟莞茜的鼓励下,准备在社庆结束后向学长告白。平常一下课都会直接去道馆,所以我平常都穿得随性,记得当天我还特地向可仪及莞茜讨教,稍微打扮了一下。进了社庆会场,看到大家和学长惊艳的眼神,我心里满满的得意,也对自己之后的告白增加了信心。可是这得意没有持续太久,当学长向我介绍坐在他隔壁娇小骨感的女孩为他的女友时,我刚建立的那点信心就完全崩塌了。看纤细的女孩小鸟依人地坐在颀长的学长身边-这平常社团吃饭时都是我的位置,两人看来是多么地般配。我不记得我当时怎么有办法坐在他们对面吃完整顿饭,怎么有办法陪社团其它人笑着调侃他们。我只记得那种感觉太痛,我不敢再来一次。

  之后我便有意躲着学长,其实也不能算躲,而是我换了社团。我老爸道馆的学生刚好接下了武术社社长,说其它社员都太肉脚,要我去帮他振兴社团。当时我正好想躲开学长,于是就应下了,一没有社团这个桥梁,我和学长之间仿佛一下也没了共通点,几通草草结束的电话后,我们就没有再连络过。

  大二的学分开始多了起来,不过因为我比别人多了好几年深厚的基础,虽没有花太多时间在学业上,书卷奖还是每学期轻易到手。有些教授是外公好友,甚至是外公的学生,还让我私下去他们的诊所实习,一般实习都是要到大四才开始,能提早两年是千金难求的好事。于是我从大二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恨不得有48小时可以用。武术社里虽然几乎都是男的,但因为平常大家练习时都是摔来砍去,社里每个人都有被我摔得七晕八素的经验,所以即使我顶着D罩杯的第二性征,却没有人把我当女的。揽肩搭背、互开黄腔是家常便饭,社游我们也都同睡一铺,平日练得满身大汗后,这些臭男生还会脱得只剩四角裤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于是乎,大二这一年的恋爱学分我又不及格了。

  升大三暑假的农历七夕情人节正好是星期日,老爸借机带着老妈出去浪漫一下,可仪跟莞茜各自跟男友约会去了。我倒是很讶异老妹这个追求者排起来可以环岛一圈的校花,居然也跟我一样赖在家里。后来老妹说这是因为要是情人节答应跟追求者出去,就等于默认跟对方是情人了,未免被误会,所以干脆留在家里明哲保身。后来我们实在闷得慌,我便打电话约了武术社那一挂臭男生一起去吃烧烤。只记得那天整顿饭的气氛都不太对,平常那些没品格狼吞虎咽的男生们,一个个突然斯文正经了起来,脏话黄腔都不见了。隔天我接电话接到手软,每个都是打来问我妹有没有男友,平常喜欢什么东西,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可不可以给他电话或MSN之类的。

  后来我问其中一个人:“我跟我妹长相差很多吗?”“不会啊,其实你们两个长很像,只不过你应该比她多了15公斤吧?”吐血!猜得真准!

  我忍住将他过肩摔的欲望继续问: “是因为身材的关系所以你不会喜欢我吗?”对方沉思了一下。“嗯……不是,是因为你根本不算是女的。”“那是怎么个不算女的?”我感觉自己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这个嘛……嗯……该怎么说呢……啊!对了!没有女的会像你这么充满杀气的!”对方那副如同机智问答过关的笑容,在看到我情不自禁又抽动了一下的眉毛后僵住。“你……你刚刚……难道是在跟我告白?!”对方先是一脸震惊,然后又搔搔头,接着支支吾吾地说:“我们……我们还是当哥儿们吧!”“不是……”我感受到我的嘴角在抽蓄。

  对方明显呼了半口气,另外半口在看到我的表情后又缩了回去,然后他惊恐地转身飞奔而去,嘴里还喊着:“太恐怖了,可怕的杀气啊!~~”没错!在这个moment!我还真想杀了你啊~~给我站住~~总之在即将迈入大三这一个暑假,我体认到了我的后天女人味缺乏的问题,所以我去问了可仪、莞茜和老妹这三个女人中的女人。

  可仪的意见“可仪,要怎样才会有女人味啊?”“这个嘛……”可仪眨巴眨巴她那因眼线和睫毛膏而变大一倍的眼。“化妆啰!女生一化妆就完全变个女人啦!”于是当天我被拖着绕了百货公司各专柜一圈,买全所有必备化妆品,然后结结实实上了一堂化妆技巧课。

  莞茜的意见“莞茜,要怎样才会有女人味啊?”“这个嘛……”莞茜稍稍凝了眉思考,旋即又舒展开来。“应该是琴棋书画皆通吧,以前古代女生的基本要求啊。”“嗯……这琴棋书我应该是没问题了,那这个画……”“加入我们绘画社就对啦!”莞茜笑得明媚,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总觉得那笑有点奸诈啊……总之大三我便脱离了那个不知是因我而杀气腾腾还是我因它而杀气腾腾的武术社,加入了成员几乎都是女人的绘画社,开始了我的采阴大业-喔不!是女人味陶冶训练。

  老妹的意见“老妹,要怎样才会有女人味啊?”“这个嘛……”云筝美目溜转了一下。“你没听过,出得厅堂、下得厨房、上得了床吗?”“原来还有这个哲理啊……”我恍然大悟。

  “你上不上得了床这我是不清楚啦。”云筝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然后伸手在我脸上身上东捏西揉。“老姐你要是瘦个十几公斤,我看追我的那些男生都要倒戈了,不过你偏偏就瘦不下来。”太残酷了,切中要害。“所以出得厅堂这一环你就比较弱了,那下得厨房这一环你就该加把劲啊!没听说过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吗?”“是听过……不过……你好像也不会煮饭吧?”“哎……我……我年纪还小嘛,等我到你这年纪我也会学的啊!”云筝无辜地眨眨眼。

  于是,我每周的训练课程又多了社区中心的烹饪课,书架上也开始越来越多各国点心料理食谱。之后,我成了家中的厨娘,老妹专属的点心师,爷爷的专属营养师。而原本我满心期待会继承我厨娘衣钵的老妹,把自己说过会学煮饭的话推得一干二净,让我到现在都还有被骗的感觉。

  在姊妹们倾全力协助之下,我总算在大三这一年发展出一点女人味。头发留长了,开始试着穿裙子和一些比较贴身的衣服,也和可仪莞茜一样每天化妆上学。以前的朋友慢慢发现了我的转变,也开始有男性朋友在MSN上看着我的头像似真似假地感叹:“你如果瘦个十公斤,我一定会追你的!”一个两个说我也就不当回事,后来说的人实在太多,我开始估摸着认真减肥这件事。  大三下学期我为了申请明年暑假到北京交流实习的计划,上医院做了体检,虽说身体一切正常我很开心,但体重栏旁两个血淋淋的红字“过重”却狠狠插入了我的心。过没几天我在路上碰到了久违的学长,还是一派儒雅,身边换了个人,却还是一样是骨感类型。尴尬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下,我在他女友去洗手间时,看着那纤瘦的背影,有点羡慕地说了句真是瘦啊,学长笑笑,说:“我还是比较喜欢骨感一点的女生。”当时我心头有股酸酸的感觉,很想问他:“如果当初我瘦个十来公斤,你的选择会是我吗?”但我终究没有问出口,毕竟不管答案是肯定或否定,我都会很难接受。和学长告别后,我坐在咖啡厅的橱窗旁,看着来来往往的女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体型的确不符合这时代潮流。

  这一年学烹饪时,差强人意的作品我都秉持着节俭的美德自己吃掉了,因此体重一路险些升破七十大关,这一击让我决定开始减肥计划。首先饮食上秉持少油清淡而营养均衡,彻底控制卡路里,戒除掉我以前喜欢喝的饮料。另外自己调配一些中药来清油排水,搭配针灸跟穴位按摩。大四时我还跑去参加了登山社,利用攀岩训练跟爬山来增加既有运动量。

  如此全面的减肥计划,却也只让我一年从近七十瘦到六十二,然后就再也降不下去了。不过还是有点收获的,原本比较水肿的脸消了下去,虽不像小时候的瓜子脸,却也成了比巴掌大没多少的鹅蛋脸。爬山和攀岩训练则让我全身肌肉分布得更均匀,整个人看起来修长许多,体重虽然和一两年前差不多,体型却好看很多。老妹就说我本来是维纳斯(肌肉外裹着肥肉),前一阵子变成杨贵妃(肥肉增多),现在则是Jennifer Lopez(说胸是胸、说腰是腰、说臀是臀,只不过都大了点)。

  我如愿拿到去北京交流实习的名额,剩下的日子里我都在采买准备必要的物品,赶着办手续等等。原本热切期待桃花降临的大四就这样到尾声,我彻底成了大学校园里的滞销货,大五等着我的是满满的实习,只怕到时连睡觉时间都嫌少,更别提谈什么恋爱了。于是乎,大学必修的恋爱学分,我就这么交白卷了-至少在我参加完交流计划趁空前往内蒙古自助,却搭上在山坡上爆胎的小巴,而后下车等换胎时却脚滑连人带包滚下山坡昏过去前,我都是这样想的-三、拍戏?来真的!

  我是被痛醒的。

  当我双眼一睁开,便发现自己横贴在一根树上。我试图仰起身,但背后的六十升登山旅行包让我无法成功,可这一动,我便找到了疼痛的来源。

  妈妈咪啊~~我居然用胸部撞树干着陆~~痛死我啦~~“妈的怎么还没有人下来救人啊……”平常练拳脚或练剑被打也是常有的事,可我的胸部还是块处女地啊,难道第一次都是这么痛的吗……“唉唷……一定乌青了啦……”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在地上躺了一阵子,疼痛的感觉渐渐地没那么强烈,我把背包松掉,吃力地扶着树干站起身来,动动全身,结果发现害我摔下来的罪魁祸首左脚居然拐到了,真是有够倒霉。我拿出随身瓶药酒,替自己推拿一下左脚。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不过似乎没有很严重,但估计要一两天才能比较正常行走。

  “喂~~有没有人啊~~?!我在这里啊~~啊~~啊~~”整个林子空荡荡地,除了我的回声,再没其它人声。

  我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所在地,发现自己处在一座荫郁的林子里,四周都是树木。奇怪了,我记得我是从小山坡上滚下来,但我滚落的方向没有树林啊。再说,我是怎么在无知觉状态下通过这么多树木滚到这个位置的?思索了一下,我决定先把包放在原地,往刚才我背部朝向的方向直行,看能不能找到人来帮我。

  走了不知多久,我只觉得左脚已疼到一个境界,可前面的树林却好似还没有止境。我从腰包翻出手机,一看居然没有讯号,我只好忍痛折返,倚着和我的胸部有过亲密接触的树坐下,决定保留体力等待救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却不见任何人前来营救,手机依旧没有讯号。我把握最后一丝光明,一瘸一拐地收集一堆杂草跟枯树枝,拿出瑞士刀上的打火机,企图升营火。之前参加登山社去爬山时也曾经野营升过营火,可是当时设备齐全,又有瓦斯枪又有火盆,跟现在一比,那根本不算什么野外求生。

  我弄了半天,有点想放弃,可是又怕树林里晚上会有些奇奇怪怪的生物,加上烟可以引人注意,灵机一动,从包里拿出防晒油跟凡士林,在枯枝上洒洒抹抹,折腾了一番,居然也让我弄出了一小堆火。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燃料材质的缘故,那烟浓得可怕、臭得恐怖,不过也好,这样该引人注目了吧。

  以最坏的情况来评估,假设一直都没有人来搜救,那么我势必要靠自己,我的脚伤至少要一两天才能行走,可能要花个一两天离开这林子,换句话我必须要撑上四天。我拿出睡袋铺在地上,将背包里的食物全部拿出来清点。幸亏自己当时觉得把包放车上很不安全,索性背了下来,要不然现在铁定欲哭无泪。又幸好我听说旅途会很漫长,所以带了一堆食物预备着(其实根本是贪嘴找机会吃零食),还有两罐运动饮料跟一瓶两升的矿泉水。拿出签字笔将食物跟饮水分等份做了记号,准备出五天的份量以防万一。有保存问题的面包先吃,其它热量较高的食物则留待后几天必须行走时吃。

  弄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看了下自己的多功能电子表,九点。我用睡袋将自己裹起来,抱着包,倚着树干,百无聊赖。突然想起从大陆同学那拷来的韩剧,心动不如立即行动,立刻掏出笔记型计算机。本来带计算机出游是为了方便写游记跟传照片,没想到这会子却被我拿来当作娱乐。没办法,谁叫计算机在这生命交关的时刻里,只能有这华而不实的用途。

  还好计算机没有摔坏,一切正常。看了两集,电力消耗得差不多,我关了程序,桌面上的全家福照片登时刺进我眼里。老爸老妈不同意我一个人跑去内蒙,所以我虚应了一番打算先斩后奏,爸妈要是发现空运回家的只有行李没有女儿,老妈八成会杀气腾腾地弹“十面埋伏”,而老爸则一边想着怎么把我摔过来丢过去吧。一想到两人每天在后院搞浪漫的闻乐起“武”,变成了这副德行,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一笑,眼泪却也掉了下来。

  在北京的一个月内我天天都会打电话回家汇报,可是今天我因为心虚不敢打回家,要是知道会滚到这鬼地方,我一定会打电话回家-不对!我一定会直接飞回家的。好想念老爸的大嗓门,在电话那头喊着宝贝我好想你;好想念老妈那文邹邹的说话方式,甚至怀念因之而起的鸡皮疙瘩;想念老妹用不耐烦的口吻,刻薄地警告我别吃太多烤鸭;想念爷爷爽朗的笑声,嘱咐我别忘了练拳;想念可仪和莞茜这两个知心的姊妹淘,和许多许多朋友。原来人真的要到了另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才会发现原本自己拥有了多少。

  计算机哧地一声,死机了。我才发现自己不知哭了多久,我硬睁着迷蒙的眼,将计算机收入包中,拢紧睡袋,靠着树干,渐渐失去意识……睡梦中我听到了武侠电视剧里常有的兵器相接的音效,我迷迷糊糊咕哝了句:“云筝,电视转小声点啦!我要睡觉!”可是声音并没有变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突然接连传来“啊!”的惨叫声,我顿时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刚露白的阳光洒在林子里,天有些灰蒙蒙,我升起的火已经完全熄灭,连一丝烟都不剩,我凝神静听声音的来源,发现是从我身后的方向传来。

  我坐在原地,一下子不太敢动。后面到底是谁,如果是救援队,那刚刚几声惨叫是怎么回事,万一不是救援队,而是什么黑道集团斗殴的,万一被发现,那我还有命离开这里吗?

  我思考了下,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从腰包取出数位像机,缓缓地贴着树干转身,用六倍远镜头搜索案发现场。

  镜头下,一名青衣男子背对我而立,身形挺拔,圈成一束的过肩长发随风飘扬。手上握着一柄剑,朝下的剑尖似乎有什么在滴落。十来个黑衣人围着男子,人手一剑。两方剑拔弩张,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叶无痕,快交出神书!”领头的黑衣人对青衣男喝道。明明这边人比较多,可是怎么气势上就是输上一截。

  “哼,拿命来换!”青衣男冷冷地说。

  看看这场景,我遇上拍古装戏的剧组啦!有救了有救了!
我还来不及出声呼救,却见青衣男一个旋身,一道白光而下,几个黑衣人手中还持着剑,项上人头却没了踪影。剩下的几个黑衣人飞扑上前,我都还看不清楚青衣男是怎么动作的,只见又一道白光横劈而过,几个黑衣人被截成了两半。

  我愣在当场,这特效未免也……作得太逼真了吧?那些个僵直在原地,没了人头的身体,血还不断地往外喷,饶是我大四下学期在急诊室临床实习,也没看过这般情景。

  “呕!”我忍不住恶心了一下。一回神,发现镜头里的青衣男倏地转头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凛冽的杀气。

  我吓了一跳,像机掉落地上,抬头却见一团青色快速向我移动。纲丝呢?我怎么没看到负责吊纲丝的人?还来不及细想,一道白光朝我直劈下来,我慌忙侧身闪过,随手抓起Hello Kitty折迭伞拉长,以剑道持剑式护在身前。

  “等一下!”我赶紧出声,青衣男收了势,但剑仍指着我,此时我才有机会看清他的真面目。

  酷啊!真是个酷哥!浓眉下一双不大不小、如黑潭般深邃的双目,此时正充满浓浓探究的目光。笔直的鼻梁下是象征无情的薄唇,线条刚硬的脸上配着冷冷的表情。这个人还真适合演冷漠剑客耶,一定会红的啦!不过我还是没发现钢丝啊,他刚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在我研究他的同时,他似乎也在研究我。看他眼里好像闪过一些什么,一瞬间却又回复黑潭状态。

  “你也来抢神书?”连声线都冷得恰到好处。

  “啊?”这个人会不会也太爱演了。“那个,你可不可以叫你们剧组先cut一下?我是从上面摔下来的,可以帮我连络公安吗?”青衣男眯起了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也太入戏了吧?”我翻了翻白眼。“你们剧组呢?是不是在那边?”我放低了Hello Kitty伞,拐着脚想往他刚才来的方向走去。

  我还没走上一步,突然觉得右半身一阵鸡皮疙瘩,眼角看见一道白光又朝我闪来。我赶紧往后退,一不小心又压迫到受伤的左脚,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我摔倒在地。眼见青衣酷哥又要挥剑而下,我忙用伞挡去一招,捆伞的带子被削断,钛纤维材质的骨架果然韧度够,未有损伤。

  “你疯啦?干嘛乱砍人?”我好像真的遇到疯子了,想到刚才那些黑衣人的惨状,我可不想死无全尸啊!

  我急忙坐起身,在第二剑划下时顺势往后倒,腰劲一使将剑挑开,以柔克刚化去第二剑,但原本拉长的伞被对方的剑一击却缩了回来。我赶紧想拉长它,慌忙之中却变成拉开了伞,看那第三剑又要过来,我只能绝望地拿它去挡。呜!我的小命休矣-四、我飞了原先预期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过了好一下子,我才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发现自己的头跟身体都好好地连在一起,当下松了口气。只见青衣男抓过我的雨伞,怔愣地看着上面的Hello Kitty字样。

  靠!这个酷哥该不会是Hello Kitty爱好者吧?形象不撘的呀!大哥!

  “说!这些字怎么念?”青衣男一个剑步逼近,将伞面推到我眼前。

  “He……Hello Kitty啊!”我战战竞竞地说,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不幸有神经病的帅哥。

  “你通晓古神语?!”帅哥突然露出了动人心魄的笑,灿烂得我差点忘了他有神经病。

  “什……什么东西?”“太好了!我教等待多年的神女总算出现了!”青衣男一脸欣喜,在我面前单膝跪了下来。哇哩,不会是要求婚吧这!?“神女大人,属下方才护卫神书心切,险些误伤大人,还请大人不要责怪。”五分钟前还试图拿剑砍我的人,现在突然必恭必敬地跪在我面前,这个人情绪转换会不会太快了点?

  “等……等一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神女大人,请和属下一同前往原城分坛,属下会在路上为大人解惑。”“等……嗯……这……那个……”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很难分析青衣男所说的话。“原城是什么地方?”“往东行约二十里路即为原城。”奇怪,我在旅游指南上怎么没看到这个城市?

  “这……我是从一个小山坡上滚下来的,你可以帮我回去吗?”这个人看来真的怪怪的,一身古装不说,说的话也让人莫名其妙,刚那群黑衣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啊!万一真的是变态杀人狂,那我岂不是很危险?看来只好先陪他演下去,不要激怒他,然后想办法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借机逃脱。

  “此密林位于元禧国北端,再过去便是草原,方圆百里内并无山坡。”见鬼了,我明明就是从山坡滚下来的,难不成我能滚上百里?不过看他说得一脸笃定,只怕在他的小世界是这么认为的了,为了小命我还是先顺着他好了。

  “那……那好,我就跟你去那个什么原城,不过……你的剑可不可以先收起来?”亮晃晃的看得我很是心惊啊。

  “是属下疏忽,吓着大人了。”青衣男将伞递还给我,一个甩手将剑收入背后的剑鞘,动作帅气利落,只可惜人是傻的啊……“你……你叫什么名字?是做啥的?”我收了伞,藉由他的搀扶站了起来,赶紧和他套近乎。

  “属下叶无痕,乃金辉神教元禧国分部左护法。”他说得一脸认真,我听得一愣一愣,这个人真彻底沉溺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喔……我叫宋云笙,很……很高兴认识你……”才怪!可是为了保命,还是拍拍马屁先。“不如我们就……去原城吧。”“是,神女大人。”“别叫我神女大人了,就叫我名字吧。”那个“神女大人”叫得我是全身发毛。

  “属下不敢直呼大人名讳。”还是一贯谦恭态度。

  “好好好……随你怎么叫。”你不敢我也不敢逼你啊,大哥!“可是我扭到脚了。”我指了指自己的左脚。

  “难道是方才-?!”叶无痕突地又跪了下去。“属下误伤神女大人,请大人责罚。”“不,不关你的事啦,是我自己摔伤的。”“请上来吧,属下背您。”有些人发疯会自以为是王子或是公主,还第一次遇到有人连发疯都奴性坚强的。

  “这…… 我很重的,还有个包,你扶我走就好了。”我匆匆理了包要背上,叶无痕却一把抢过,研究似地打量了下,然后有些不利索地自己背上了。看他穿着古装却背着我的包,不搭调的样子害我差点笑出来。

  “天已亮,形迹难藏。神女大人,属下得罪了。”说完一把将我打横抱起,我都还来不及尖叫,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我……飞了!正确说法是,叶无痕抱着我飞了!

  我的妈啊!我刚很仔细看了,真的没看到钢丝啊!都说中国奇人异事多,不会真的有人会失传已久的轻功吧?!哇,怎么遇上个会轻功的疯子,这样我怎么跑啊!

  一路上我都没有尖叫,事实上有好几次我都差点尖叫,但是我没有。因为每当我想到要尖叫时,就会发现更恐怖的事。

  首先是我们飞了一阵子,我发现我们已经出了树林,来到一处城墙边。那墙好歹有五层楼那么高,叶无痕却三踏两点,唰一下就越过了,害我连看到城墙顶有人想呼救一下都来不及。之后他又带着我在屋顶上飞来跃去,我揣想着民居应该会有人,尖叫一下至少可以引来一些注意吧,结果我鼓起勇气往下看了眼,顿时又愣住了。底下怎么看都不像个现代城市,反而像电视剧里的古城,要说是影城,这规模也太大,临时演员未免也太多了吧。

  总之最后叶无痕带着我飞身闪入一个宅邸,一堆穿着古装的人迎了上来,闹烘烘地说些什么,然后齐唰唰地跪成了一排。我只记得当时我耳边嗡嗡的,脑子一团乱,抬眼一看,堂上的匾额居然用狂草写着“God Bless You”,我登时觉得这一切一定是个梦,还是个恶梦,索性眼一闭,还真让我给晕了过去。

  五、我真的穿越了!?

  就这样,我现在坐在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中。

  “神女大人,您醒啦?”一个扎着辫子的古装女带着甜甜的笑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碗东西。

  不是的吧?难道这这是有组织的疯狂行为?原来疯子不只一个,还有一堆?我抬头扫了古装女一眼,却发现她直盯着我,两眼怔愣。我被她看得有点毛骨悚然,于是随口问道:“那是什么?”古装女又呆了会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我是在问她手里那碗东西。“喔……这个是宁神静气汤,刚神女大人在大殿上昏倒了,左护法大人特别嘱咐奴婢煎来给神女大人服用。”自称奴婢?看来又是个奴性坚强的疯子。

  我接过碗,稍微闻了下,基本上也就是些茯神之类的宁神配方,这些人疯归疯,倒还有些中药常识,不过我还是没敢喝。看着古装女一脸期待我喝下去的样子,我脑里苦思着要用什么方法打发掉这碗药,就在我几乎打定要装手软弄翻它时,叩门声响起。

  得救啦!我喜不自胜,但还是装作一脸平静,让古装女去开门,趁机把药放到床边的小几上。

  叶无痕和一名大汉从外面走入,叶无痕已换下染了血的青衫,一身宝蓝,和他的气质十分相衬。如我先前所说的,疯归疯,还是很帅的。另一名大汉就普普通通,身材壮硕,看起来憨厚老实。大汉见着我,不知怎地两眼发直,一张国字脸登时通红,直到身旁的叶无痕单膝跪了下来,他才像想到什么了跟着跪下。

  “属下叶无痕拜见神女大人。”“属……属下元禧国分部原城分坛坛主方国雄,拜见神女大人。”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平身?起喀?要融入他们的小世界真有点困难啊,幸好两人没等我回话便自行起身了。

  “神女大人,身子无碍了吗?”叶无痕关切地问道。

  “嗯……还好。”“我与方坛主是特地拿神主遗训来给神女大人过目的,相信看过这份神主遗训,大人会更明白来龙去脉。”叶无痕示意方国雄将遗训拿给我,方国雄拿了张东西走了过来,我伸手要去接,方国雄却突然又满脸通红,将东西迅速往古装女手中一塞,然后迅速退回原处,害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这是怎样?我长得有这么恐怖,连亲手拿东西给我都不愿吗?

  我有点气恼地收回手,改从古装女接过东西。那是一迭折成四折的活页笔记纸,我摊开来,满满的英文跃入眼帘。我的英文还算不错,虽然有些单字不懂,但内容大意还是能了解的,但看完信后,我又有一种想昏过去的感觉-基本内容大意如下-某个名叫金斯里的英国人,剑桥大学历史系毕业后,1997年来中国自助,结果跟我一样好死不死滚下山,结果穿越时空到了这个看来很像中国古代的世界。当时这个大陆四分五裂,战况紧张。后来他苦熬了几年,学会了这里的语言,之后靠着念书时学过的许多历史性战争的作战方法,以及因打CS而培养出的枪炮弹药知识,协助了当时几个枭雄平定了大陆,后来他们几个便分了国界,也就此有了现在的四个国家:据北的元禧国、据东的诸善国、据南的水丰国、据西的日漠国,加上他自己因为在这里显得特殊的金发绿眸,和从来没人听过的英语,让他被这块大陆的人称作神主,还有人替他创了金辉神教。

  太平之后他带着他的Lonely Planet : China开始四处游历,想找出回原本的时空的方法,竟发现这个大陆的地理分布和原本的中国大陆相同,可是找了几年却还是没找到回去的方法,反而先找到了老婆。之后他开始经商,因为他的身分,加上现代的创意,很快他便成了天下首富,各个行业都有涉猎。同时他也开始真正接掌神教,在各地设分坛,用来行善救济,顺便传扬一些改良过的基督教教义。

  过了不知道几年后,他偶然遇上了真正的仙人,仙人告诉他这样的和平只能维持三百年,三百年后这个大陆又将动荡不安,到时将会有另一个像他一样来自另个时空的人,来平定这个世界。仙人感念他为这大陆带来了短暂的和平,便给了他一个能回到原本时空的法宝,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回现代。当时他在这个时空已经五十岁,两个时空似乎有时间差,只怕回去会吓坏亲友,而他在这又有了老婆小孩,所以他决定留在这个世界。

  此时有越来越多人觊觎他的财富,甚至包括曾接受他帮忙的四国国君。为了他的后世子孙和无辜的老百姓着想,他将这个法宝和足以支撑四个国家重建的财富埋在一个隐密的地方,希望我能够帮助他的后代找到这个藏宝库,用里面的财富做资金来协助我安定天下,之后我便可以拿这法宝回现代去,大家皆大欢喜。如果三百年后没有人来,那法宝也就没用,宝藏常埋地底对他的后代也算好事。Lonely Planet上面会有个来自另个时空的人都应该有办法解答的谜题,解开谜题后,我可以利用书上的地图找到宝藏跟法宝。

  看完这洋洋洒洒四张信,脑里整个乱糟糟的,总觉得好似刚被人甩过来摔过去又甩过来又摔过去。

  我……穿越时空了??这能信嘛?!虽然在Discovery频道看过关于百慕达三角洲的轶事,说地球上存在着时空裂缝,几十年前莫名失踪的飞机,几十年后又突然现身。美国影集Lost也讲了一群人飞机失事,意外掉入另一个时空的故事。但这些都只是传闻跟故事,没有科学证据啊,有可能真的发生吗?而且还发生在我身上!?

  想起自己滚下山坡,却莫名其妙在树林中央醒来;想起叶无痕的剑,现在哪还有人在用剑;想起叶无痕的轻功,现在哪还有人会这样飞;想起飞在空中时看到的街景,无一不是古代的样子;看着眼前三个身着古装的人……难道……我真的穿越了!?

  我紧紧地瞅着手中的几张信,又重头看了一遍,怕自己是不是英文太差而理解错误;之后又翻到信的背面搜索着,想找一下有没有“哈哈!你被骗了!”的字样。可把信翻得都快烂了,却什么都没找着。

  三个人关切地看着我的举动,似乎在等着我的反应。

  “哈哈哈哈……”我突然笑得前仆后仰,被我当成疯子的三个人现在反过来用一种我是疯子的眼神看着我。“这什么烂戏码,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我狠狠将信抛在一旁。“叫写这玩意儿的人给我出来!”“神女大人,神主已仙逝两百多年。”古装女道。

  “少来!这些纸一点都没有泛黄,怎么可能放了两百多年。”“此信为神主当年亲手誊写数十份后,密封于竹筒之中,分别置于各分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神子或神女降世,看到此函后能更加了解自身使命。”方国雄道。

  “你们指望我相信这么荒谬的事情?”“神主留下的训示有云,神子或神女初到此世,必定会茫然若失,因而叮嘱我教弟子尽心开导,让大人及早接受事实。”方国雄又道。

  “不要再叫我神女!我不是什么神女!”“您通晓古神语,又正好在三百年整后降世,依据神主遗训,您正是神女没错。”叶无痕说。

  “这哪是古神语,这叫英文!”古神语?这英文?!要掰也不掰点奇奇怪怪的语言,要真这么说,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神子神女,还有神童哩。

  “神主所使之语自然是神语。”我挑眉,嘲讽地一笑。“那所谓神书不会是那本Lonely Planet吧?”“若神女所说的,是以古神语书写的那本书,那么的确是神书没错。”还真让我掰中了!

  “那你说,现在是什么年份?”“金历三百一十七年。”居然连年份都让他们掰出来了。

  “原城有多大?”“从城东到城西为一百七十里长,由城北到城南则为一百八十五里长。”“居民有多少?”“居民五万三千多人,驻城守卫军约三千人。”“原城的地理位置?”“原城为元禧国最北端的边城,由漠北欲进大陆都必须经过原城。”方国雄对答如流,丝毫没有一点犹豫。

  我审视着眼前三个人,一脸认真,眼神清明。如果这一切是个骗局,那他们无疑是顶尖的骗子;如果这一切都是演戏,那他们几乎可以拿奥斯卡奖。

  “我……我还是无法相信。”嘴里这么说,我却知道内心有一处似乎动摇了。

  “神女大人无须多虑,就请先安心养伤,之后……我想您会慢慢相信我们所说。属下就先告退了。”叶无痕说完,领着其它两人准备离开。

  我脑里突然电光石火一闪,顾不了脚伤,我跳下床一把揪住叶无痕。

  叶无痕像是被烫到一样,想要抽手,我立刻将他抓得更紧,没去管他俊脸上奇异的红晕。

  “带我上街!”“这……当然没问题,但还是等大人身子大好后-”我不耐地截断他的话。“带我上街!”手不自觉抓得更紧。

  因为我的坚持,叶无痕让古装女-方菲,方国雄的妹妹-替我换上素色古装,并戴上面纱后,便带我出门。顾及我的脚伤,我们雇了辆马车。

  一整天,他陪着我从城东走到城西,从城南走回城北,去了酒楼、钱庄、脂粉铺等各色店铺,若不是叶无痕拉着,我差点连妓院都要进去。最后,我了解到我看到的,绝对不是一个影城布景,而是一个时代小城居民真正的生活。每个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真实的,不是在演戏的演员。“神女大人,回去吧,走了一整天,您应该乏了。”“我还想去最后一个地方。”我隔着面纱望向他关切的眼神。“今早你发现我的地方,你还记得吗?”叶无痕看着我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抱起我施展轻功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停了下来,叶无痕将我轻轻放下。我看看地上,还残留着我起营火烧过的痕迹。

  我指着理当是我滚下来的方向。“可以带我往那里去吗?能多远去多远。”叶无痕看着我,想说什么,终究是沉默地抱起我,往我刚指的方向而去。

  就这样飞了好一会儿,我们飞到了林外。 叶无痕一停,我立刻从他怀里挣出。落地时左脚传来的刺痛,很快就被我整个心肺的酸疼给掩盖过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片在夕阳余晖下金灿摇曳的大草原,一望无际也-一片平坦。

  我真他妈穿越了!亲身证明时间裂缝的存在,努力拍个照写写游记,回去岂不是卖得比哈利波特还火红,我还真是个幸运儿。

  我很想笑,为自己得到这个别人求也求不来的机会而笑,可是我咧了嘴,却没有声音,喉咙深处似乎卡了什么,让我胸口难受得像要撕裂。我张着嘴,却还是什么都出不来,我揪着心口,疼得弯了腰。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扶起,我抬头,迷茫地看着面纱被摘下。没有了面纱的遮挡,我眼前却还是一片朦胧,看不清面前这张脸。一只布满厚茧的大掌轻抚着我的颊、我的发,之后我被纳入一个广阔的怀抱。不熟悉的气息,却温暖得一如一个月前在机场入关前的那个怀抱。

  “老……”我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破碎地从喉头泄出。慢慢地,似乎有什么要从体内冲出。“老……老爸!”喊出了这一句,胸口剧烈的疼痛一瞬间破茧而出,眼泪停不住似流淌下来。“老爸!老妈!老妹!我好想你们!怎么办……我好想你们……怎么办……我一个人在这里该怎么办……”我紧紧箍住这个躯体,宛如溺水的人死命抓住浮木,哭得天昏地暗。那双手臂也将我越拥越紧,仿佛想用这力度告诉我,他一直会在。

  恍惚间我似乎又飞了起来,之后我被放到一个冷硬的东西上。我意识模糊地攫住将要离开的温暖:“不要走……好冷……”一阵静默之后,我又重新被温暖给包围住,这才总算安心睡去……六、别叫我神女隔天,我发现自己安然地躺在床上,房内只有我一人。我坐起身,方菲正好推门而入。

  “神女大人,您醒啦?太好了,咱们担心了一整晚呢!”方菲的话害我有点过意不去。

  听她说我昨晚回来时,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得可怕,满脸的泪,其它人说什么好似都听不见,只不断喃喃地自言自语。

  方菲替我拧湿一条帕子,递给我。“您洗漱一下,起来一起用膳吧。”我将温热的帕子敷在眼睛上,觉得酸涩的感觉消去了许多。“方菲,别叫我神女大人了,我听着很不习惯。”热气已散,我将湿帕子递还给她。“我叫宋云笙,叫我云笙吧。”“这……这怎么可以……”方菲皱起了秀眉。

  “那好吧,以后你叫我神女大人,我都不会再理你了。”“神女大人,这……”我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翻开被子下床。

  “好好好……神……云笙,奴婢叫就是了。”“自称奴婢也不准。”方菲犹豫了许久,总算在看到我刻意冷下的脸色后妥协了。

  我在方菲的协助下进行洗漱,没想到这里居然也有牙粉和类似牙刷的东西,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金斯里的“创新”商品之一。不过终究因为技术上的限制,牙粉的味道不似薄荷牙膏那么清爽,牙刷刷毛也不够软,最后我还是决定拿自己的来用。

  之后方菲帮我梳头,我看着黄铜镜里歪七八扭的自己,干脆拿出我的随身镜子来,方菲看得是惊呼连连,直称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样子。之后我拿出化妆包,想上点妆掩盖自己惨白的脸色和浮肿的双眼,方菲更是好奇地东问西问,于是我干脆也替她上了妆。

  两个女人东弄弄西摸摸,一直到叶无痕叩门来请人,才想起还有两个大男人等我们一起吃饭。

  方菲第一次上这样的妆,整个亮丽了起来,她乐得想向叶无痕显摆一番,岂料叶无痕还是一张酷脸,索性不自讨没趣,跳过他蹦蹦跳跳地跑去跟其它人讨称赞,我和叶无痕则缓缓地走在后头。我的左脚还是不灵活,点地时仍有些隐隐作痛,才走不过十来步路,我感觉自己已渗出些冷汗。

  “脚很疼吗?”我吓了一跳,原以为自己神色应该还算自然,没想到还是让叶无痕看出来了。

  “还好,没事。”我笑笑,练武术时受伤是常有的事,咬咬牙撑过去也就没事了。

  叶无痕突然将我一把抱起,我一时惊讶,挣扎地推了推他的胸膛,他神色有点赧然,但还是坚定地抱着我。

  “你可以扶着我就好。”对他这般大动作对待我的小伤,我不禁失笑。

  “拐伤,走不得。”淡淡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算了,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这样的确比自己苦撑要舒服得多。我放松身体,任他抱着。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我觉得有些尴尬,于是启唇道:“昨天,谢谢你了。”“属下职责所在,大人莫言谢。”还是清冷的语气。

  这个人的怀抱明明是这么温暖,怎么偏生显于外的一切却这么冷。

  “不管你是出于职责还是真心,我还是很感谢你昨天的陪伴,很高兴我来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你。”我真心地看着他的眼眸说。

  叶无痕的黑眸似乎闪了一下,但脚步没有停歇。他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似是不敢回视我。

  快到饭厅时,叶无痕将我放下,改为搀扶我入内。方国雄和方菲早已在布满一大桌菜的圆桌就坐,看我进来,起身又要行礼,我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忙。

  待坐定后,方国雄问:“神女大人,您身子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不用了。”我截住他的话。“我自己就是学医的,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处理。”“那您的郁结……”方国雄老实的脸上藏不住担忧之色。

  “我好多了,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我对着他们歉然一笑,一转眼,发现三个人又愣愣地直盯着我。

  这个时代的人真是有毛病!要嘛就像现在这样傻愣地盯到我发毛,要嘛就在我礼貌性地直视对方说话时给我偏过头去,我看我要好好学习一下这时代的民情风俗才行。

  叶无痕最先清醒过来。“方坛主,用膳了。”方国雄没反应,随即清醒的方菲赶紧推了推方国雄。只见他的国字脸又烧红得跟桌上的虾子有得比。

  我昨晚没吃饭,又哭得筋疲力尽,现在肚皮饿得要死,管不了太多,举筷便朝食物杀去。

  酒足饭饱后,我抚着被食物撑满的肚皮,啜了口龙井,无限满足,不自觉眯起眼来。

  “大人可是乏了?”叶无痕关心问道,他似乎总能看到我每个细微的表情。

  “没有,只是吃太饱了,很满足。”“可是大人您吃得不多啊,是菜不合胃口?”方国雄的话让我惊讶了下。我整整一碗饭都吃光了,还横扫了一堆虾,又喝了两碗汤,这样还算少嘛?难不成连刚认识两天的他都知道我潜力无穷,还能吃更多?

  “菜色我很喜欢啦,不过我在减肥,所以……”“减肥?!”方菲和方国雄惊叫一声,连叶无痕都抛来个诧异的眼神。

  “恕我直言,大人,女子理当丰腴为美,只有吃不起饭的穷人女子才会身形纤瘦,您怎么反而要往这个道儿走去?”方国雄振振有词。

  “是啊,您现在这样就刚好,甚至就身分高贵女子的标准而言,还算太瘦呢,万不要再想着减肥这种荒谬的事了。”方菲接口说道。

  “难不成你们这里流行丰腴美?”难道这里才是我这身材归属的时代?

  方国雄和方菲齐点头。

  “哈,那我在这里算不算倾城倾国的大美女?”我开玩笑地朝三人抛个媚眼,然后自己也忍不住呵呵笑起来。等我收住了笑,却见三人又呆愣地看着我,显然是被我的玩笑的吓住了。以前我嫌武术社那挂男生太烦时,就会使抛媚眼这招,一群男生便瞬间吓得落荒而逃。我瞎咳了一下。“我说笑的啦,别当真。”之后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以后请大家不要再神女大人这样叫了,我听得真的很难过,就直接叫我云笙吧。”叶无痕首先否决。“属下说过神女大人的名讳是-”我硬是卡断他的话。“我想把你们当朋友,所以我会叫你-”我看向方菲。“菲菲!”转向方国雄。“国雄!”方国雄唰地又红了脸。

  没理他,我转向叶无痕。“无痕!”黑潭又再度荡漾,他今天第二次偏过头去回避我视线。

  “所以,如果你们也愿意把我当朋友,就叫我云笙。但如果你们觉得我不配当你们的朋友,那就随便你们怎么叫吧。”方国雄急急想否认。“神女大人,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我给他丢去一个受伤的眼神-当然是装的。方国雄看到后,急得额头出了汗,却又呐呐地好似不知该说什么。

  “既然如此,我们就叫您云笙吧。”叶无痕好听的嗓音传来。“要是让有心人听到我们唤云笙为神女大人,只怕会为云笙带来祸端,如此直呼名讳或许好些。”方国雄跟方菲闻言,沉吟了会,终于点点头,我至此总算能暂时摆脱“神女大人”称号了。

  七、背景午后,方国雄和方菲去处理分坛内的教务,我则拉着叶无痕,打算尽早搞清楚状况,好早早拿了法宝回家。叶无痕带着我来到一处园子,施力推动假山,假山下竟出现了地道。沿着地道下去,便来到一个位于地底的空间,里面简单地摆了张桌子和几张椅子。

  “此处乃作密会之用,可畅所欲言,无须担心隔墙有耳。”我点点头,和叶无痕一同就座,之后他和我大略说明了这片大陆的状况。

  元禧国位于四国之北。此国以商业立国,以其地理位置之便作为商品中继站,例如将南方水丰国的水产农作分销到日漠国,把日漠国的好马和畜牧业产品卖往各国,将诸善国的经书典籍等运往各地,然后赚取其中差价,听说这还是当年金斯里的建议。首都为昌州,取意生意昌隆。

  诸善国位于四国之东,崇尚文儒,许多传世的文史子集学说都来自诸善国。各国学子都以到诸善国留学为学习生涯第一目标,不过高昂的学费却让一般平民望之却步,因此大多是官宦或商贾等有钱子女才能去。而这些天之骄子也较其它人更有机会在朝廷或商场上一展长才,因此诸善国的学问思想有着极大的影响力。首都为文州,符合该国形象。

  日漠国位于四国之西,并包括北方大漠,虽是四国领土最大的,但国土有一半是大漠和草原,土壤贫瘠,然而其畜牧业发达,是四国乳牛及乳羊的主要来源。日漠国以骁勇善战著称,所培育的马强健有力,脚程飞快,另外在兵器铸造上也是颇具盛名。首都为驭州,为驾驭奔腾之意。

  位于南方的水丰国土壤肥沃,水源充足,因而农业发达,为四国农作物主要来源。其东南面靠海,且境内河流甚多,因此海鲜鱼产也相当丰富。基本上水丰国完全可以自给自足,不像其它几国都有需要仰赖他国的部分,因此水丰国可说是四国之中最富庶的国家。首都为沣州,正好是水丰两字合并。

  而金辉神教则可说是四国共同的国教,总部设在中郡,位于四国交界处。基本上感觉很像梵蒂冈,是完全中立的一块领地,不属于任何一国,而只属于金辉神教。现任教主为金斯里不知道第几代子孙,长驻中郡,有左右教卫各一名,负责保护教主安全,及协助处理各地上传的教务。神教在四个国家的首都设有分部,每座城都设有分坛。分部有左右护法各一名,左护法为男,右护法为女。左护法负责护卫神书,而右护法则负责大部分的教务。

  所谓的教务其实也就是金斯里所留下的产业的经营,经营所获得的利润除用来维持教内开销,另有部分会捐给朝廷做建设之用,而其它则用来做慈善,像设学堂、医馆等等。金辉神教也作为各国朝廷之间的和事佬,两国间若有纷争,都会交由教主做协调。

  “这个教主地位这么高,难道没有人怕他篡位想当皇帝吗?”没想到这金辉神教还让金斯里弄得有声有色的。

  “神主有训示,金辉神教不得蓄有兵马,而凡我金辉神教教内之人,不得入朝堂为官。”这金斯里还真不愧是剑桥历史系,果然有见识。要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钱又有兵马,地位还那么高,怎么可能不引起各国皇帝的忧虑。还是像这样当个不沾锅要来得安全得多。

  “那目前各国间的状况如何?可有开战的可能?”我想起金斯里信上所说的,仙人的预言。

  “三百多年来四国一向相安无事,一片太平,目前看来并无战乱迹象。”“这样啊……”如果不是战乱,那会是什么?

  “难道神主在遗训上预示了战乱?”“没有,他只说了会动荡不安,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你们没看过这份遗训嘛?”“这份遗训只有神女能看懂,这世上除了神女之外,已无他人通晓古神语,我们会的也只有Gob Bless You这句祝祷语。”从叶无痕这古人口中听到God Bless You,总感觉很像听唐僧唱Only You,实在很搞笑。

  “那你们怎么知道你们神主要我干什么,不怕我随口胡诌嘛。”“神主遗示中有云,若在金历三百一十七年,真有神子或神女降世,则须全力助其解开神书之谜,成其所被赋予之大业。照你方才所讲,这大业应该就是平定动荡了。”靠!这叶无痕怎么脑筋这么会转?我真想咬掉自己舌头,干嘛这么大嘴巴!本来打算带他们找到宝藏,我就拿了法宝立刻闪人,现在想跑都跑不掉了。失策失策!

  “那神书在你身上吗?”我突然想起树林里的黑衣人。“那些黑衣人-”所以我当时看到的都是真的啰?从被斩平的颈部狂喷的血,被截成一半的人……这个认知一到脑中,我几乎立刻反胃起来,忍不住干呕了下。

  叶无痕似是知道我忆起了当时的事,眸子暗了暗。“那些人是来抢夺神书的。两百多年前,教内有叛徒将神书之事外传,虽然并没有人知晓神书之谜为何,但因神主富可敌国,因此有人传言解开神书之谜便可以得到宝藏。自此以后,便有许多野心人士想抢夺神书。第三任教主为保护神书,便让人以为本教护法会定时将神书轮流送往各分部安放,以分散注意力,但事实上,两百多年来,神书都一直在总部。这件事只有历任教主、左右教卫及四大左护法知悉,还请云笙莫将此事透露予任何人。”“嗯,我知道了。”其实那些人也没猜错,的确是有一笔宝藏,而且还是足以支撑四个国家的巨额财富,难怪有人连命都不要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该去总部了?”赶紧帮他们找到宝藏,说不定还可以赶在天下没大乱前闪人。

  “等你伤势痊愈,我们便动身前往本教在昌洲的分部,我已飞鸽传书给左教卫,到时他会在昌州与我们会合,由他护送你到总部去。”“你不和我一起去吗?”“世人皆认为四大左护法负责运送神书,只怕和我上路会有太多危险。到时你与左教卫先行,我会取道兰城回总部与你们会合。”从假山下走出来时,天已经昏黄。吃过晚饭后,叶无痕抱我回房休息,并留了两个丫环给我。

  我想起自己昨天没洗澡,于是请她们去帮我张罗洗澡水,两个丫环一直说要伺候我洗浴,害我很不习惯。不过这里毕竟没有莲蓬头,要洗头还真不容易,所以还是让她们帮我洗了头,才打发她们留我自己洗澡。

  洗好了澡,我缓缓地擦着身体,鼻间充满玫瑰的馨香。这是老妹最爱的瑰伯翠玫瑰精油沐浴乳,出国前我顺手从老妹那摸来的,不知道老妹发现我偷拿时会不会抓狂。老妹啊老妹,如果我回得去,我一定立刻买十罐还你。

  想到老妹,我眼前一下又有些雾蒙蒙。眨眨眼,把湿意逼回去,该流的眼泪昨天都流够了,哭再多也无济于事,还是把精力省下来做点有用的事。

  我穿好了内衣裤,却搞不清那堆繁复的古装该从哪一件穿起,索性抓了我认得的最外面那层套上,用腰带暂时固定着,充当临时浴衣,然后打算去找那两个丫环来教我穿。

  一拐一拐地走去拉开房门,左看看右看看,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想起刚刚两个丫环看到我洗完头发的效果,在那里赞叹不已,所以我把黏在瓶子上的试用包给了她们,两人乐不可支地说要立刻去试试。看来还真有行动力啊!罢了罢了!靠自己吧!

  我关了房门,正要转身,背后突然阴风一阵-房里有人!

  八、亏大了!

  我立刻想打开门往外冲,岂料背上突然被一点,我就动不了了。我以前一直以为点穴这事是武侠小说瞎掰的,人身体上的穴位的确会个别引起一些反应,但是说要手指一点就让人动弹不得,这真的是不太可能办到的事,今天总算让我见识到了。“叶无痕的房间在哪?”一个男子的声音。

  看来又是个要抢神书的,冷静,我要冷静。

  “他等一下就来了,你不如亲自问问他。”我尽量维持平静的语气,免得被听出是欺敌之计。

  “喔?叶无痕这么晚了还要来你的闺房,难不成……你是他的小情人?”轻挑的语气让我真想动手撕烂他的嘴,偏偏动不了。

  背后突然一股热气贴上来,我吓得心落了半拍。

  “这叶无痕是出了名的冷酷无情,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绝色让他动了凡心。”说完,一个男人闪身到我眼前,我的头不能仰,抬眼也只看到一个以男生来说略尖的下巴。

  我听到一丝抽气声,而后一只手将我的脸抬起,与我对视的是一双狭长的凤眼,里面不知为何正闪着火光。眼前这男人也太……细皮嫩肉了吧!细长白皙的脸,带丝邪气的眼,略显秀气的挺直鼻子,红润的双唇,活脱脱一个李准基!

  不过这个小偷也太大胆了吧,连块蒙面布也不戴。

  “还真是……难怪连叶无痕都……”他的手蹭起我的脸颊,害我一阵恶寒。“要是让那家伙知道我偷他的女人……呵呵……”他的大拇指来到我的唇,轻轻抚着,我还来不及张嘴咬他手指,却见他慢慢俯下头……情急之下,我用力地“哼”了一声。千均一发之际,他停止了动作,嘴唇只离我几公分。

  “怎么了,美人?”我脑筋一转,含嗔半怨地说:“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就这样白白被亲了,我岂不冤枉?”就算知道名字也还是很冤枉啊,只不过能拖一刻是一刻。

  “我叫风城,你呢美人?”你叫疯子吧你!

  “黄蓉。”干嘛跟你说真名。

  “蓉儿,现在我们彼此都认识了,我可以亲了吗?”说完又要俯下头。

  我赶紧又喊:“等等!”“又怎么了?”声线听来有点喑哑。

  “这个……人家一向喜欢拥吻的,你把人家定在这里,人家想抱抱你也不成。”只要我能动,我就让你好看!

  狭长的凤目流光一闪,风城邪气地一笑。

  “这倒是我疏忽了。”他一手突然扣住我脉门,似是在确认什么,之后总算满意地解开我的穴道。

  虽然穴道已解,但一时间还是觉得身体有些麻,还来不及等感觉恢复,风城便一把抱了上来,我赶紧用手格了一下。

  “别那么猴急嘛!人家前两天拐伤脚了,站了那么久好疼的。”其实这也算真话,的确是挺疼的呀。

  风城看了看我肿起的左脚,忽又一笑,瞬间抄起我,把我放到了床上。

  “那就别站着,咱们躺着。”好你个变态色狼!

  风城说完便要翻身上床,我趁其不备,抡起拳头就往他下腹招呼。趁他吃痛捂着肚子,我立刻跳下床给了他一个回旋踢。他一时不察被我两脚踢中,惊讶地退了两步,嘴角渗出血丝,让他的双唇增添了妖异的红艳。

  “我刚查过你脉门,你体内没有内力。”他的神色似乎也开始戒备起来。

  “我是没有内力。”我摆出柔道准备动作,和他对峙起来。

  风城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像刚才邪气的笑,而是一副充满兴味的笑。这笑我看过,每次上场跟男生比赛,都可以看到对方噙着这种笑,似乎在笑我自不量力。不过每次打到最后,都是我带着胜利的笑离去,希望这次也不要例外。

  “打伤我的脸要付出代价的。”说完便带着掌风飞扑过来。

  这些古人的内力深厚自然不是我能匹敌,硬碰硬只怕我会死得更快,加上左脚的伤,更是大幅降低我的胜算。但是我赌他并不把我放在眼里,一开始一定会想逗着我玩,不会认真使出全力,而我必须在几招之内想办法把他放倒在地,好得空出去求救。

  我故作狼狈地闪了几掌,果然看到他满意的神色,知道他戒心已经降低。同时我也发现一开始他的掌风较凌厉时,出掌比较慢,后来虽然出掌变快,掌风却也轻了许多。

  当他一掌朝我右肩劈来,我微倾身抓住他手臂,借他的掌力一带,他一时重心不稳往前倾,我则闪身来到他背后。不过他反应也很快,马步一蹲,另一掌马上就要往后招呼,我依旧是四两拨千金,双手反剪住那只手,一扯,我一个旋身贴在他背后,右手臂与他被我剪在他背后的左手臂紧贴。他试图以右掌向后攻击,但这个角度让他的出掌毫无威力,反而让我借机扣了他右手脉门。

  他哼地一声,显然并不担心被我扣住脉门这回事。也是,毕竟我没有内力,压得再用力也不会造成伤害。“这算什么功夫?”语毕,他如我所料,欲以强力挣开我的箝制,我力气不如他,自然是制不住。于是我一开始便放了他的右手,双手环上他左臂,借他之力旋至他胸前,手一扣、脚一定、腰一扭,风城便被我过肩一摔,竟正好跌在木桌上,将木桌压个粉碎,整个人在地上动弹不得。我立刻随手扯了腰带,将他双臂反绑在背后。

  “这叫Chinese Konfu!”只差没学李小龙刮刮鼻子。

  “那是……古神语……难道你-”风城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我,却在眼神一个向下后,倒吸了一口气,就这么硬生生停在张嘴瞪眼的表情。

  此时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云笙!”叶无痕披散着发持剑跃入,看到地上的风城,惊诧了一下,再看向我,则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我指着地上的风城,才说了一个字,房间外突然人声嘈杂,想是其它人被刚才的动静引来。

  叶无痕突然朝我奔过来,一把将我拉进他怀抱,我吓了一跳。

  “这……”众目睽睽下这样不太好吧……“发生何事!?”是方国雄的声音。“云笙 -”“不准过来!全部给我退出去!”叶无痕紧紧将我揽在怀里,对着身后的众人吼道。“把在地上的那个家伙也给我拖出去!”“风……风大人!?”方菲语气中似乎带着惊讶和犹疑。

  风大人?她在叫风城?难道……他也是金辉神教的?!

  我挣扎着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叶无痕又把我压回他怀里,头顶传来他的低吼:“别动!”我忍着内心疑惑,任叶无痕抱着,感觉他的体温异常地高,心跳如鼓,不平稳的热息扑在我额上。

  一直到传来门阖上的声音,他才如着火般地放开我,旋即转身背对我。一离开那高温的怀抱,我突然感觉身前一片凉,低头一看,忍不住尖叫一声,迅速拉紧外袍,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老天!我完全忘记自己只罩了件外袍,还扯了腰带去绑风城的手。这么说,刚风城那张嘴瞪眼的表情……叶无痕突如其来的拥抱……Oh My God!!我被两个大男人看光了!!

  一思及此,我忍不住又尖叫一声。

  “云笙你没事吧!?”方国雄在门外叫道,门板似乎摇动了下。

  “不要进来!”我和叶无痕同时喊出声,见门没有被推开的迹象,我们同时松了口气。

  “你……你快先着装吧。”“好,你……你千万不要回头唷。”我缓缓地朝挂在披风上的衣服移动,左脚传来一阵痛,想是刚才打斗中又加重伤势了。我咬牙忍住,继续前进,脚下突然又传来一阵刺痛-不是左脚,而是右脚-我似乎踩到碎木刺了,而且还是好几根。

  我一急之下,抬起右脚想拔出木刺,左脚的拐伤却不容得我金鸡独立,一个脚软,我重重跌落在地。

  “唉唷!”我真是他妈的倒霉啊!

  “云笙,你没事吧?”叶无痕闻声,但不敢回头,只得急切地问。

  我很想镇定地跟他说没事,可是我现在左脚也疼、右脚也疼,撞地的手肘跟臀骨也疼,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叶无痕没等到回答,似乎也急了。“云笙,拢紧袍子。”我依言将外袍抓紧,只见他约略等待了会,而后转身大步走来,拿床上的薄毯裹住我,接着将我抱到床上。

  “伤着哪了?”我将双脚从薄毯里伸出,用下巴指给他看。叶无痕看了,一脸不自在地转过身去。

  “咳……我让丫环进来替你治伤。”说完便急急要走,快到门口时又顿住,似是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方才……实在是情非得已之举,并非故意轻薄,还请云笙原谅!”接着像逃难似地出去了。

  妈呀!我刚好不容易才痛忘了,干嘛要提醒我啊!呜~我一辈子的耻辱啊!

  死风城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要整死你!!!

  九、谁整谁?

  早上醒来,简单地整理过后,几个小厮拿来一顶像担架的便轿,说是叶无痕派来送我去饭厅吃早餐的。我猜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他怕彼此尴尬,所以不想亲自来抱我过去。其实我后来想想这样也好,毕竟男人抱着女人进进出出,在这个类似中国古代的时代,似乎有点太出格了。

  昨天处理好伤口后,我本来要找叶无痕来问问那个风城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丫环说我没穿鞋不能见他。原来在这个时代也一样,如果女生被男生看到脚,就要嫁给对方,难怪昨晚我伸出脚时叶无痕表情这么不自在。不过只穿内衣裤被他看到,虽说材质挺厚看不到什么,但总还是挺暴露,这我都没打算要他负责了,看到脚又怎会要他负责,看来是不是该找机会告诉他别担心呢?

  小厮们将我抬进饭厅,叶无痕立马站起来,稍稍犹豫了下,还是伸出手将我抱到椅子上。饭厅里除了方国雄和方菲,还有另一名男子,满脸青紫淤肿,呈现猪头样。我用力看了很久,还是看不出原本的轮廓来,不过照身形来看,应该是风城,想来已经有人先帮我招呼过他了。

  我心里忍不住窃笑了下。

  “这位是……?”我明知故问地指指风城。

  “就是昨晚-”方国雄正要回话,我立刻用夸张的语气接过来:“喔~~就是昨天被我打趴在地上的那个色狼,怎么被人打成这样?别说我不认得,我看就算你娘也不认得你了。”风城闻言,哀怨地看了叶无痕一眼,叶无痕还是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属下金辉神教诸善国分部左护法风城,昨晚无知惊扰神女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责罚!”风城单膝跪下。

  我睨了他一眼。“好啊,那你就去死吧!”一时间气氛凝结住了,方国雄兄妹讶异地看着我。

  唉,我只是想到每次看电视剧,里面的人请罪时都会说自己罪该万死,可是却又一副笃定人家不会杀他的样子,于是想看看如果从善如流地叫对方去死,对方会有什么反应。

  “是,属下这就自断心脉,以死谢罪。”风城说完便运功举掌,方菲和方国雄在一旁都急了,就连叶无痕也不再完全无动于衷。

  我赶紧喊住他。“等等!”这家伙怎么这么听话?好歹反抗一下嘛!“其实你也罪不致死。”风城闻言,犹疑了一下,缓缓收了掌,其它几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属下任凭大人处置。”风城一副慷慨就义的样子。

  小子!看我怎么整你!

  “别担心,我一向是个仁慈的人,所以我提出几个惩罚,你自己选一个吧。”我清清喉咙,继续说:“第一个,砍掉手掌脚掌,全身泼糖水,放入堆满蚂蚁的瓮里。第二个,双手手腕、腹部、双腿各开一口,等伤口腐烂后丢两条蛆进去,然后缝起来,烂肉吃完后,再等伤口烂,然后再放蛆。第三个,用渔网将你身体紧裹一圈,从渔网孔露出来的肉就拿刀割掉,再收紧,再割。第四个,在针床上滚个十圈,然后埋进盐堆里,再滚、再埋,如此反复……”环顾了一圈,方国雄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方菲无限同情地看着风城,叶无痕则是看着我,眼神无奈中又似有丝笑意。

  风城直盯着我,狭长的凤眼被他撑成龙眼大,我差点笑出来,好生努力才忍住。“好啦,你就四选一吧!”风城的眉都皱在一起,青青紫紫的脸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估计不会太好看。

  “神女大人不如赐我一死吧!”风城最后说。

  “那些刑罚实在太……云笙你还是给风大人一个痛快吧!”方菲不忍地看着风城,而方国雄在一旁赞同地点头,表情凝重。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都说不要他死了,怎么你们反而要我让他死,让我仁慈一下不行嘛?”方菲跟方国雄的脸好似抽蓄了一下。“好吧好吧,那些惩罚就不用了。”除了叶无痕外的众人同时松了口气。

  “你就自宫吧!”那口气顿时又被抽了回去。

  看着风城那苦哈哈的样子,我憋笑憋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云笙,你就别再戏弄风城了。”叶无痕无奈地看着我,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其它三人直直盯着我,看到他们愣呆的表情,我再也忍不住地大笑出来。一直笑了好久,方国雄兄妹俩似乎还是没完全清醒过来,我捂着笑痛的肚子,对风城说:“这宫刑……哈……咳……就先让你欠着……哈……别忘了你的命根子是我的唷……”说完又忍不住继续笑。

  “好,风城的命根子随时等候神女大人差遣。”看风城说完后邪气地一笑,再看到其它三人红着脸的尴尬模样,我才发现刚才那一来一往两句话有多暧昧,不觉一呛,顿时咳得整个脸都发烫。

  叶无痕一手递来杯茶水,另一手递来块帕巾。坐在对面的方菲抿嘴偷笑,方国雄僵坐在那尴尬地红着脸。咦?那现在帮我拍背顺气的是谁?

  一抬头,看到那双讨人厌的凤眼。

  “不只命根子,风城全身上下都愿为大人效劳。”说完又用那猪头脸跟我挤眉弄眼。

  可恶!我要把你舌头割来红烧!耳朵拿来凉拌!

  我恶狠狠地瞪着风城,偏生气还没顺,说不出话来。风城居然还找死地对我眨眨眼。

  “好了,风城,坐下用膳吧。”叶无痕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俩的“眼神交流”。

  开动后,风城还是时不时就递个眼波来,看得我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偏过头当作这个人不存在。

  “对了,风大人,你怎么会突然来原城呢?如果事先知会了我们,也就不会……”方国雄小心翼翼地瞄了我一眼。

  “我出任务正好来到了附近,就想着过来作作客,顺便探望探望方菲妹子……”风城嗳暧昧昧地说,让方菲羞得脸都红了。

  好一个花花公子!

  我用眼神鄙视风城,风城看到了,对我抛个媚眼,害我一阵恶寒。

  “……没想到何其有幸让我遇见了我教等待多年的神女大人黄蓉。”可恶!话锋居然又转到我身上。

  方国雄和方菲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黄蓉是谁?”“不正是我们的神女大人嘛?”这家伙明明就听到其它人叫我的真名了,居然还装傻。

  “不是呀,神女大人名唤云笙,姓宋的啊。”方菲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喔?是嘛?”风城凤眼一溜转到我身上。“蓉儿?”靠!你以为你郭靖啊!

  “我是叫云笙,不过这是一般人叫的,登徒子没资格叫。”我睥睨了他一眼。

  “喔~原来我在蓉儿心里是特别的,那好,我就继续叫你蓉儿吧!蓉儿这叫法可是专属我一人的。”我还来不及发作,风城又继续说:“唉唉,不过云笙这名字比黄蓉更适合你,为了符合我在你心里的特别,我叫你笙儿可好?”“不、好!”我咬牙道。

  “那蓉儿跟笙儿哪个好?”“都、不、好!”拳头收紧。

  “不然我还是叫你神女大人吧,正好时时提醒自己我的命根子属于你的事-”真想拿筷子插他。“叫我云笙!”我死死盯着他。

  “好。”风城露出白亮整齐的牙,一脸奸计得逞的小人样。

  可恶!我居然就被这家伙给诱导了!太不甘心啦!十、购物不乐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由于我在脚拐伤的三天急性期内,并没有好好休养,反而还动手动脚(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虽说不用真用上一百天来复原,却也比我原先预估的康复时间要来得久。像现在我右脚的扎伤都已经结痂,可左脚状况却还是不理想,不过拐伤的康复本来就需要耐心,反正我现在作啥都有人顾得好好的,想到我从十一岁开始就没停过的训练,现在就当给自己多放一阵子假,只不过这米虫的生活实在让我不太习惯。

  幸好我当初计划着要去内蒙自助时,怕在内蒙取电不方便,所以跟登山社的朋友借了个随身太阳能蓄电板。这是他从美国野营专用品网站买到的宝物,放在阳光底下六小时可够我计算机使用一小时,整个蓄电池充满则够用上两小时四十五分。所以我无聊就看看连续剧和影集,复习一下外公的诊疗心得(我几年来慢慢作成了电子文件),打打游戏,或看着桌面的全家福写寄不出去的Email.

  是日下午,方菲要去金辉神教旗下的两间成衣庄(这当然又是伟大的金斯里“发明”的经营方式)查帐。我这两日都是借穿方菲的衣服,方菲目测也就155不到,我穿起她的衣服总是袖子短一截,裙摆短一块,所以我央着方菲带我去买衣服,本来方菲念着我脚伤,说要替我带两套回来。不过我实在不相信她的品味,这方菲估计也就十七八的花样年华,不知为何衣服颜色样式总是死板板,不是黑就是灰,全身连朵小花都没有。最后在我的磨功之下,方菲总算妥协。

  风城那自恋的家伙因为脸伤打死不出门。这几天他老是来缠着我斗嘴,一到吃饭时间就自动出现,把我从便轿上抢走,打他骂他也总是嘻皮笑脸的无赖样,到后来我干脆自动投降,懒得跟他计较。不过叶无痕每次看到时总是立刻沉了脸,八成是受不了教内有这么厚脸皮的人吧。说到沉着脸,现在在前头充当车夫兼保镳的叶无痕,今天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一张酷脸简直结了冰。

  “无痕今天是怎么了? 怎么一副人家欠他百万的样子。”我问坐在我对面的方菲。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叶大人和风大人好似吵架了呢。”“吵架?什么时候的事?吵什么?”“就今天用完午膳后,我去书房拿下午要对帐的簿子,经过风大人的房间,结果听到叶大人的声音,很生气地说什么……不准招惹"他",然后风大人也很生气似地回了句:‘你休想独占!’”方菲歪着头回想。

  “然后呢然后呢?”这对话真让人一头雾水。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说了我只是经过呀。”我翻了个白眼。这方菲还真是一点好奇心都没有,是我就偷听下去了。

  又闲聊一番,马车总算停了下来。方菲利索地跳下车后,伸手要扶我下去,却见叶无痕格开她,替我拉下他要求我出门一定要别上的面纱,然后一把抱起我进入成衣庄。

  “叶……叶大人!”看来像老板的人迎了上来。

  “送客,关门。”冰冷的语气加上阴沉的表情,让老板连气都不敢喘一口,立马打发客人去。

  “喂,不用这样吧,人家也要做生意……”他没管我的抗议,径直将我往后厢送去,里面站着一排老妈子。

  叶无痕将我放在椅上,然后转头对老妈子们说:“小姐脚伤,好生伺候着。”老妈子们吓得脸色惨白,忙不迭地点头。

  这家伙到底是怎样?吃了炸药是吧?

  叶无痕退出去好半晌后,老妈子们才敢上前来给我量身,拿布尺的手还颤颤抖着。这叶无痕也太不懂得敬老尊贤了,万一里面哪个有心脏病吓挂了怎办?

  我掀起面纱,忙陪笑安慰道:“他今天吃错药了,你们弄你们的,别理他!”只见几个围着我的老妈子突然定住直勾着我瞧,直到我在她们眼前一弹指才醒了过来,害我差点以为她们被催眠。

  “姑娘真是……绝世容貌,让我们几个婆子都看傻了眼啊!”其中一个老妈子说,其它老妈子跟着点点头。

  这套拍马屁的服务概念该不会也是金斯里传下来的吧!难不成她们看出我是个大户?也是了,我毕竟是高阶管理阶层带来的客人嘛!

  七手八脚地替我量身后,她们拿来了十多套符合我身形的衣服来让我挑。这时代的衣饰十分强调女子身形,特别是胸部跟臀部这两个生殖能力象征。未婚女子的服饰比已婚女子更强调腰身,丰润而不宽胖的腰线是未生产过的证明。

  我首先拣了件湖绿色,特别处在袖子,不似一般从头宽到尾的设计,而是略略贴合至手肘处,然后放大成为宽袖,袖口用黄绿色的线绣了几朵可爱的小花。湖绿色的纱和亮面的内里层迭,走起路来裙摆好似湖上波光潋滟。

  老妈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我什么像仙女湖中戏水,灵气逼人,说得我好像只得天上有,人间难得见之类的。我死盯了那照着歪扭模糊的全身镜半天,完全瞧不出名堂来。我听得耳朵发毛,只觉得无法从这些人嘴里得到什么中肯意见。偷偷把头探出后厢,见方菲正忙着和老板对帐,而叶无痕站在一旁活像座冰雕,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对他招招手,他朝我走来,煞气似乎减了些。

  我把他拉入后厢。“帮我看看。”转了一圈。“好不好看?”他怔怔看了半晌才说:“好……好看!”“好啦,你在外面等着,我换下一件。”说完将他推出门。

  又换了几套衣服,最后我换了件轻纱材质的紫色衣裳,紫色一向很衬我偏白的肤色。内里是一件类似现代的无肩带小可爱,是浅紫亮缎面,只不过布料没那么少,不管怎么弯腰都不会有露乳沟的危险。罩上深紫色薄纱外衫,敞开的襟口刚好露出我那两块还算能看的锁骨。襟口绣了一圈金黄色的藤蔓,整件衣裳看来性感华贵,穿上去后我自己也感觉挺满意。

  老妈子们又开始说什么倾国倾城、绝世芳华之类的,总之这次形容词又更多了些,如果不是常练习讲给顾客听,要讲得那么流利又不重复还真是挺难的。没等她们讲完,拉了叶无痕进来。

  “如何如何?”我兴奋地显摆着。

  叶无痕怔愣片刻,旋即拧了剑眉,拉沉了脸。“这件不准买!”我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不好看吗?”“如此暴露,成何体统!”“这是流行!流行!懂不懂啊!”“总之这件不准买!”他语气强硬。

  “不要!我喜欢这件!其它我都不要了,就要这件!”如果他好生好气地跟我说,那我也会自己放弃,但这样命令的口气又算什么?!

  “其它你全都可以买,就这件不行!”“是我要穿的,我自己决定,我就要这件!”我越说越生气。

  他凭什么这样命令我什么可以穿什么不能穿!?就连老爸也不会这样管我!我穿得稍微露一点,老爸也只会叫我把眼睛乱瞄的色鬼尽管抓起来摔,他当我的靠山。

  越发想念老爸的好,越想越委屈,眼眶开始积聚泪水。

  叶无痕转过身去不看我。“总之这件我会要方菲不让你挂帐,你要有钱就买吧!”说完便掀帘走了出去。

  我恨恨地盯着落下的门帘,死咬着唇,无声地落着泪。

  老妈子们围过来安慰,替我擦泪。方菲可能是听到我们吵架,进来关心我,看到我哭着也傻了。

  “好了,今天叶大人心情不好嘛,就先顺着他吧!你要真喜欢,过两天我叫人私下给你送去,好不好?”我还是死咬着唇不说话。

  方菲让老妈子帮我换上湖绿色那套衣裳,又叫人打包两件我先前说要的粉色和水蓝色,然后扶我出去。叶无痕快步过来要抱我,我推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瞧见一抹忧伤的神色,但我现在不想理他。在外间的众人呆滞地看着我,八成看我很有胆色跟冰块斗气吧。我咬着牙,一拐一拐地走回马车,忍痛使劲吃奶力气,搀着方菲上车去。#--iCMS.PageBreak--#十一、吵架的后果前往第二间成衣庄的路上,方菲试着开解我。我不想让方菲担心,也不想把对叶无痕的气撒在她身上,便整整神色和她谈天,她才总算安心下来。到了第二间成衣庄,由于我现在真的不太想看到叶无痕,便自己留在车上。

  我在空空的马车上东摸摸西摸摸,很想下车去逛逛,却又不想见叶无痕,拉开窗帘从车窗往外看了下,似乎还挺热闹的啊,唉!

  看看手表,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方菲还是没回来。前一间店铺她也查了两小时左右,看来还要再等会儿。

  正当我无聊到不行时,外头传来动静。

  “你这小贼!小小年纪不学好!居然来偷你爷儿我的包子!我打断你的手看你还怎么偷!”我拉开窗帘看了一下,是对街包子摊的老板,揪着一个衣着褴褛的小童,对着他不停骂骂咧咧。

  “大爷!我下次不敢了!饶了我这次吧!不要打断我的手!”小童哭喊着讨饶,没被抓住的另一脏脏的手拿着个包子,路人在旁围着两人指指点点。

  对着这么小的小孩,训斥一下也得了,不会真的要动手招呼吧,怎么没有路人出来帮小孩解围下。叶无痕呢?金辉神教不是做慈善的嘛?这应该要帮的吧!

  我稍稍掀了车帘,发现叶无痕居然不在前面。真是,这关键时候跑哪去了?

  “哼!偷了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就打断你手绝了你偷念!”说完拿起擀面棍就要往小童身上招呼。

  “住手!”情急之下,我喊出声。

  我不甚利索地下了马车,走到两人跟前。原本嘈杂的四周一下子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到似的,我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周围,发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这是什么状况?是看我一介“弱质”女流居然也敢跑来伸张正义嘛?

  “仙子……是仙子啊……”不知道是哪个人起头,大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仙子? 是指我嘛?我刚刚讲的应该是“住手”而不是“Stop”吧?既然我没说古神语,这些人干嘛用好似在看神仙的眼神看我?

  不管了!快快解决事情闪人才是王道。

  “这……这小童偷窃实是不对,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店主您口头训斥一番便是,何苦要动手伤人呢。”这一串话讲得我舌头快打结,真要感念老妈平日的熏陶。老妈,该穿越来的是你才对啊!

  有点担心刚那串话的力道不够,万一他拿擀面棍改招呼到我身上怎办?还是赶紧奉送谄媚微笑一个。

  议论纷纷的声音顿时又全不见了。全部的人好像看片时按暂停一样,定格在当场,全都瞅着我。

  “店主?店主?”我试探性地喊了两声,没反应。“老板?老板?”伸出手在他眼前弹了一下,老板总算大梦初醒的样子。原来我会解催眠啊!

  “是是!仙子教训的是!我这就放了他!”老板眼巴巴地看着我,一方面松了小童的手。

  小童脱困了居然没赶快跑,还在原地死盯着我。“仙女姐姐……”“咦?我不是……”看老板继续眼巴巴地看着我,八成想要我拿钱帮小孩赔吧,可是我身上一毛都没有啊!“店主,不好意思,我现在身上没有钱,等我朋友出来我请他帮这小孩赔给你吧!”“不不不!不用!我怎么敢收仙子的钱!”这些人怎么开口闭口叫我仙子?!我那么肥可能飞得上去嘛?!

  “我不是-”还想解释什么,突然一阵风朝我刮过来。

  叶无痕手上抓着包东西,龙卷风一般地朝我走来,满脸铁青,素日如黑潭的眼中似乎闪着怒火。

  我心跳快了好几下。又哪里得罪他了?!

  “不是告诉你在别人面前要戴面纱吗!?”他狠狠地将我的面纱拉下,旋即一把抄起我往马车走。“你该死的到底还要惹多少人的目光!?”他在我耳边怒吼着,声音大得我耳鸣。

  我捂着耳朵,死瞪着他。这个人今天简直莫名其妙,现在这又是为哪桩?!

  “仙子……”身后传来路人甲乙丙丁的声音,叶无痕迅速转过头去,再转回来时已是一片鸦雀无声。然而三秒钟后,此起彼落的小孩啼哭声不绝于耳。

  以他暴怒的样子,我本来以为他会用扔的我把扔进马车,幸好他还维持着那么一点理智,让我的屁股安全地着陆。

  把我放下后,叶无痕带着一身怒气旋身而去,我怒得一把拉起门帘,朝他背影大喊:“叶无痕!你站住!”他还是不理我继续走,我更是气得快冒烟。我知道他跟风城吵架可能心情不好,可是那又不关我的事,干嘛一径找我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了?

  “你不回来给我解释清楚我就一辈子不理你!”我气得烙狠话。

  不过狠话的确有用。叶无痕定住了脚步,转身过来,神色难辨地看着我。突地他收紧了拳头,大步朝我走来。

  妈妈咪啊!他不会想揍我吧!?不行!虽然拳头输,但气势不能输!可是他背上那把砍过人头还把人对切的剑似乎也亮晃了起来……我忍住一身的抖,用力抬起下巴,想拿鼻孔看着他,岂料他实在太高大,当他一走近,我立刻便矮了半截。当他跳上车,我立刻往里死命缩,看到他将门帘放下,隔绝住外头好奇的目光,我才想到家暴都是关起门来打的……“你……你不要动手动脚的唷!打女人非君子所为!”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呛声再说。

  叶无痕闻言哑然一阵,而后居然摇着头笑了起来。

  太恐怖了……这一整个感觉实在太变态了啊……“你怎么会认为我要打你?”语气听起来很温柔啊……感觉更变态了……我深吸了口气。“你……你今天一整个就怪怪的,从一出门就板着个脸不说,又莫名其妙冲我发脾气。我看到小孩子快被欺负,急着下车阻止,一时忘了带面纱,这是我的错吗?灰黑色的面纱真的很丑耶!反正我就这张脸,没带面纱被人看见又不会少块肉。其它人要看我我能阻止吗?我想买那套紫色衣服你也莫名其妙地不让,那件衣服哪里暴露了?街上明明很多女生都这样穿!你要好言好语的说,那我说不定就从了你。虽然我是真的很喜欢那件紫色衣服,不过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毕竟是我请你帮我看的。可是你偏偏要用命令似的霸道语气,我是你的谁?你下属吗?你养的宠物吗?我老爸也不会对我用这种语气,就算是夫妻也该互相尊重,更何况我跟你是完全平等的地位。你知不知道你最后用我没钱这件事来压我真的很伤人?是!我是没钱!那是因为我他妈的来到这个鬼地方!”说着说着我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我在家里也是爸妈眼中的宝,在学校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每学期领书卷奖、拿奖学金,多少老师巴望着我毕业后去他们那儿工作。我去老师诊所打工,帮学弟妹家教,在道馆教武术,我努力赚钱好等以后攒够了钱,完成我外公的遗愿,像他一样当个大夫。开始赚钱后我每一件衣服、用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我自己买的!你以为我很喜欢像这样当个寄生虫让人养着吗?我不知道在这个鬼地方我能做什么,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去完成我的梦想,你以为这种感觉很好过吗?你是我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虽然大家都觉得你冷酷无情,可是我却觉得你很温柔很体贴,我真心把你当朋友,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真的很伤我……”到最后我已经泣不成声。

  朦胧中,我看到叶无痕朝我靠近,拿下我的面纱,将我搂进他怀里,在我耳边低声地呢喃:“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伤你……”之后他轻轻捧起我的脸,无比温柔地以拇指拭去我的泪水,他的黑潭如今柔得似水,荡漾着什么。目光牢牢地盯在我脸上好一阵,我一时间没能反应他的举动,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他温热的手指抚过我的唇,眼里充满渴望地望着我,接着缓缓地俯下头-“咦?怎么有人落了包东西在这?”方菲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我和叶无痕在车帘拉起的千分之一秒前迅速分开。“你们怎么了?满脸通红的。”方菲疑惑地瞅着我们俩。

  我尴尬地和叶无痕互看一眼,好不容易才制住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没……没什么,刚吵了一架火气上来,现在沟通好了,没事了。”“哎,和好了就好,看你们俩斗气真要我小命。”看来方菲是信了我的话,我暗自松了口气。她正要上车,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方大小姐!您落了东西啦!”“哎呀,对了,旧帐本啊!”说完便又转身去成衣庄门口拿。

  叶无痕趁这时候匆匆将那包东西塞给我,旋即利落地跳下车。

  我满心狐疑地拆开了包装,跃入眼帘的,是一片紫色……心里顿时抚过温暖春风。

  十二、暂别叶无痕回府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叶无痕刚才的举动,他刚才……是想吻我吗?如果当时方菲没出现,那我们会不会就-想到这里,脸又情不自禁热了起来。

  叶无痕为何会有这样的举动,难道他……喜欢我?

  想想他似乎一直都对我满温柔的,也似乎挺注意我的一举一动。可是,我们算来也才认识没几天,他会喜欢我什么?他真的了解我这个人吗?除了我叫宋云笙,他实际上对我是一无所知的吧。

  可是他刚才明明好像是要……我摇摇头,挥去这个想法。一定是气氛太好才会让我胡思乱想,他根本没跟我说过什么。如果什么都没说,那我就当作什么也没有。难不成还要自作多情一次?学长那次的教训也够了吧。

  但是……难道这次,我的感觉又错了吗?

  回到分坛,叶无痕将我抱下马车,他神色已转正常,依旧是酷着脸,只是眸子在看向我时,又柔成一片,害我心底开始荡漾。

  走到前庭时,忽而一只白鸽飞过,在我们顶上盘旋,我猜那应该是他的信鸽。他看着白鸽皱了下眉,又看看怀中的我,一时似拿不定主意。我才刚要开口让他放我下来,他先接了信再说,忽然一道声音传来:“信鸽在大白天送信,想必是十万火急之事,无痕你不先接信吗?”风城信步来到我俩面前,对叶无痕伸出了手:“云笙就交给我带回房吧。”叶无痕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盯着风城,连我都感觉他身上散出一股戾气。风城却还是嘻皮笑脸的样子,偏生眼里看不出笑意。

  风城的手好生尴尬地停了许久,叶无痕才似乎想通了地将我过给风城,交接那一瞬间,叶无痕突然又停了一下,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到风城手里了。

  “快接信吧!”风城话也没说完就带着我走。

  叶无痕目光紧紧地锁着我。“云笙,我晚些去找你,有话同你说。”说完才伸手接住信鸽。

  “喔。”我呆呆地应了声。

  有话同我说?会是什么?是要向我解释稍早的举动吗?难道他打算……我兀自沉思,突然抱着我的双手收紧了下。我抬头不解地望向风城,却看他嘻皮笑脸的神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我也解释不出的复杂神情。

  进房后,他将我放在软榻上,径自在一旁坐了下来,似乎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你身上穿的是今天买的?”我点点头。

  “真美,这衣服云笙你穿起来,真如精灵踏水来,飘飘如仙啊!”老天!我今天真的听够“仙”这个字了。

  “踏水?我这旱鸭子不溺死成水鬼就走运了。”我白了他一眼。

  “云笙你就算成了水鬼,也必定是最美的那个。”风城说话总是肉麻兮兮的,幸好几天来我已渐渐麻木。

  “我要成了水鬼,肯定不放过你。”“好啊,有云笙相伴,我做鬼也风流啊!”“就怕我成水鬼之前,你就先得风流病,成了风流鬼了。”“哎,那些都是年少轻狂,我保证今后就只有云笙一人,否则天打雷劈。”风城似真又假地起誓。

  “你傻啦,你这个花花公子发这种誓简直是找死嘛!”“别这么说,谁让我的命根子只有你能用呢。”我才想动手去捏风城,丫环正巧将我今天买的衣服送过来,风城很顺手地接过,也不问问我,就动手拆了起来。

  “这就是你今天挑的衣服?”他拉起粉色那件。“这颜色是不错,很衬你这粉色佳人,可惜襟口太高了。”我当时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叶无痕坚持这件好,反正我还挺喜欢那颜色,就买了。

  接着他又拿起水蓝色那件。“这颜色也是不错,云笙你穿了就从水仙变成天仙了。可惜啊,这外衫质地太厚了,飘逸不起来。更重要的是,什么都遮光了。”不遮光的话,叶无痕哪会点头让我买。我瞪了风城那色鬼一眼,却见他突然两眼放光,原来他看到了那件紫色衣衫。

  “这件和云笙你可说是相得益彰,紫色正衬你凝脂般的雪肌,襟口够开,还是薄纱,若隐若现、春色勾人。我真迫不及待看你穿上这套衣裳了。”“你别当护法了,去卖衣服吧!瞧你说得天花乱坠的,我可不吃这套。”“我句句肺腑之言啊!云笙你挑这套实在是太有眼光了。”从风城的眼神我也知道他真心觉得这件衣服很好看,看来我俩服装品味还满一致的嘛!不过当然他若舍去若隐若现春色勾人这两样色鬼标准会更好。

  看到这紫衫我又想起今天发生过的事,不觉有点期待叶无痕晚些要和我说的话,总觉得会和今天的事有关,总觉得……什么呼之欲出。

  说曹操曹操就到。叶无痕跨进房门,看见风城正抓着那件紫衫,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也在?”语气似冰。

  “一整天没看到云笙,很想念她,所以留下来和她聊聊天啰。这也碍着你了?”这家伙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的没察觉叶无痕的阴郁,居然还硬跟他挑上了。

  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会,那交流实在不是我解读得出的。

  “无痕,你要和我说什么?”我出声打断他们的对峙。

  叶无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里,似有柔情、有无奈、有忧伤、有担忧、有不舍、有……太多太多。他开口似要说什么,却没有说,最后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风城,云笙,随我到密室吧。”去密室?风城也一起?那想必不是要说我以为的事情了。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叶无痕要过来抱我,风城则借着距离之便早一步将我抱起。叶无痕的手僵在半空,好一会儿才收下去。

  我们来到密室,叶无痕从怀中抽出张皱皱的纸,想来是他方收到的信。

  “我收到左教卫的密函,说从原城往昌州的路上,发现有不少人沿路埋伏,都在等着从我这儿夺取神书。我已在原城停留太久,只怕有心人会另作他想,而进犯此分坛,到时风城在原城之事也无法再隐瞒。”叶无痕神情凝重。

  “所以你是偷偷来的?”我问风城。

  “是,我收到无痕信函,要我秘密前来原城分坛一趟,于是我在前几天晚上偷偷潜入,没想到进错了房间……”他瞄了我一眼。“不过为免信鸽被拦截,无痕当时并未和我提到神女之事,我当时并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所以你就调戏我?”“这…… 当时我是情不自禁。”风城调笑地说。

  叶无痕咳了声,将话题导回去。“诸善国分部左护法也是个明显目标,只恐怕会被认为神书是在我俩身上了,到时将可能引来更多人马。所以三人一起行动必会招致更多凶险。”“的确,加上三百年期已至,不少人也开始打听神子或神女的下落,若我们三人一起行动,则云笙会成为明显目标。如今,你做何打算?”看风城一脸正色,我还真不太习惯。

  “分两路走,我即刻动身,将布在原城中欲抢神书的人引开,你们二人过两天走,取小道前往诸善国,暂留文州总部。所有人都以为你并未离开文州,自然会认为这次你并不负责神书运送。待我和左教卫将元禧国内埋伏的人马解决,便前往文州与你们会合,再一同前往总部。”“你要一个人去将那些人引开?这样你会不会有危险?”我握住叶无痕的手急切地问,真心地不希望他有事。

  叶无痕凝重的表情有了柔和的线条。

  “莫要担心,这么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他坚定地反握住我的手。

  也对,想到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也是两剑就 KO十几个人,我是该对他有信心。

  “好了,就这么决定,无痕你早早整理上路吧!”风城一把拉过我被叶无痕握着的手,将我抱起。“我送云笙回去。”风城抱我上阶梯时,我转头,正好与叶无痕碰着视线。我给了他个希冀的眼神,他却对着我微笑,笑得那么地无奈……出来时已经晚上六点,风城直接带着我到饭厅吃晚饭。整顿晚饭我根本都心不在焉,一心想着回房。好不容易回房之后,风城还是死皮赖脸地窝在我房里不肯走,在我房里又吃水果、又吃饭后点心、又喝茶的,一直快到十一点我终于忍不住拉下脸赶人。我不敢去洗澡,也不敢躺在床上,生怕躺上去就睡着了。于是裹着薄毯歪在软榻上,一边听着mp3提神。但终究,到我失去意识前,我还是什么都没等到。

  隔天早上,当我发现自己是在床上,愣了半晌,脑里思考各种可能性。直到看到枕边摆着的东西后,我才确定了答案。

  四条分别为湖绿色、粉色、水蓝色和紫色的面纱。

  这家伙,连临走前都霸道得紧!

  十三、共乘一骑两天后,是我和风城要出发前往文州的日子。由于我们走的是小道,也就是不经过城市的乡间小路,而且无法驶马车,只能骑马。偏偏我不会骑马,只好硬着头皮和风城。我把穿不到的衣服和用不到的东西都先留在原城,让风城背着我那已稍作改造以符合此时代的大包,我则坐前面替风城拿他的小包。怎么我出门旅游去得带那么大包,这古人出门却那么个小包就能了事,这我怎么想都想不通。不过最可怜的莫过于跨下这匹马了,居然要载两个大人加两个包,其中一个还肥胖如斯……唉!马儿啊!如果我早知有这一天,我会努力试试为你减肥的呀。

  风城扶了我上马,我生平第一次坐在活生生的动物上,底下的马儿不安地蠢动,我才刚坐稳它还突然呲了一声,帅气地甩了下头,吓得我险些掉下去,幸好风城及时跳上马扶住我,才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别紧张,交给我,我不会让你掉下去的。”风城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最好是,我要是掉下去摔死一定找你索命。”摸索半天,完全找不到可以抓的东西。呜!我好怀念我的机车啊~“云笙总想拉着我一起殉情,我真是甚感荣幸啊。”风城低低笑着。

  我还来不及回头瞪他,他突然“驾”地一声策起马来,我吓得立刻趴在马背上。

  “云笙,你这样会吓到马儿的。”风城语气无奈。

  “这我有什么办法?真的很恐怖嘛!”我有些心惊胆跳地缓缓坐正,寻找一个最平衡的姿势。

  “你先骑慢一点,我习惯一下就好了。”风城叹了口气,一把扶住我的腰。

  “我会撑着你的,别担心。”虽说我腰腹部位以一个胖子而言,算是肌肉分布均匀而较没赘肉的,可偏生他扶的位置是我坐下来时腰侧会挤出来的一小块痒痒肉,这块肉我怎么练都去不掉,无奈啊!

  “你摸到我肥肉了啦,很痒耶!”我拍掉他的手。

  风城好似愣了半晌,而后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

  “云笙你……你真是太直爽了……哈哈……”“这有什么。”国小四年级开始像吹气球一样发胖后,有些同学会嘲笑我,我不敢跟家人说,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哭。我忍了好一阵子,直到某天他们把我的课本都丢进垃圾桶后,我终于忍无可忍,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后来那群人的家长要追究,老师要我请家长到校。

  我第一次闹出这种事,心里自然是害怕被老爸老妈责罚,因为老爸一向比较疼我,所以我就先去找老爸告解。结果老爸听完事情原委后,只是心疼地抱着我说:“宝贝,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健健康康,你不知道你能胖起来我们有多高兴。”老妈后来知道了,则是语重心长对我说:“云笙,不要去跟肤浅的人计较,他们只看见你的外表而不见你内心美好,但总有人是无论你外表美丑都能看出你内心的美好,而真心想和你做朋友。不要把心思分给不值得的人,也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所说的话动气。你要相信自己、喜欢自己,别人说什么,一笑置之就好,你自己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就行了。人生中不如意的事情很多,过得快乐最重要,懂嘛?”当时还是小屁孩的我当然不懂这批哩啪拉一串话,还觉得是老妈变相学唐僧折磨我,我渐渐长大之后,这段话才真正发挥它的用途。当别人嘲笑我的身材,我也跟着哈哈笑,对方发现达不到他原本嘲笑我想让我难过的目的,久了也就不会再拿身材来嘲笑我。之后我慢慢也会拿自己身材开玩笑来带动气氛,很多人反而因为我开朗的态度喜欢和我接近。很多朋友熟识以后还跟我说,如果我跟我妹一样瘦,他们根本不敢也不想来接近我。先前我怎么减肥都瘦不下去时,我跟老妹说我羡慕她的好身材,结果老妹反过来说她羡慕我可以有那么多朋友。我想我的胖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吧。

  “想什么这么入神?”风城打断了我的回想。

  “没什么,就小时候的一些事。”一回神,便又立刻觉得颠得可怕。左晃晃右晃晃后,我索性往后一倒。“借靠一下。”这个姿势的确稳当多了,虽然还是上下颠,但至少我的身体不会像摇杆一样360度转。

  背后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

  “男女授受不亲,云笙似乎并不介意?”“生命诚可贵,这性命攸关的时候,谁还介意那种鸟事。”我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发觉风城的身体又僵了下。

  这家伙不会在装腼腆吧?明明看来就花花公子一个。我是女的都没介意了,他到底在僵硬个什么。算了,不给躺就不给躺。

  “这样的身体接触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我很习惯了,如果你介意的话,那我起来好了。”说完我就要直起身,风城却又将我按回去。

  “你就好生待着。”怎么语气听起来凉凉的呀?

  不管了,小命最重要。

  好一阵沉默后,头上飘来一句:“你很常和男人有身体接触?”算常吧!练柔道时不管对象是男是女还不都抓过来摔过去的,于是我想了想便道:“对啊!”跨下的马突然急煞了一下,害我心脏差点跳出来,幸好没一会儿又恢复正常。

  “是吗?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咬字听起来怪怪的?

  “我老爹道馆里的学生啊,我堂哥堂弟啊,武术社那挂男生啊!”数起来还真不少哩。

  “你都会像这样靠在他们怀里?”句尾的上扬听来有点毛啊……“神经啊?练武术时当然是互相踢来踹去,我扔你你扔我的,我没事干嘛去靠在他们怀里!”“所以我是云笙投怀送抱的第一个对象啰?”语气突然明显欢快了起来。

  风城这色鬼,到底在乱想什么!

  “什么投怀送抱,这不过就像坐椅子时靠在椅背上罢了!”只不过这椅子颠了点,椅背温暖点、舒服点罢了。

  “我非常乐意一直当你的椅背。”这家伙又开始肉麻兮兮了。

  “你乐意,我可不乐意。等过几天我脚伤好了,你教我骑马吧?”“你不是很怕马嘛?”“我没骑过马,自然是怕的啰!可是怕归怕,总还是要学的啊!”“学骑马很难还很危险,你还是不要学了吧。”“再难再危险也得学啊,总不能这样一直共乘一骑,再说这匹马会受不了的吧。”马毕竟是这时代的交通工具,学会骑马总是会有用处的。而且为了不让人发现风城其实不在文州,我们要马不停蹄跑上半个月,像这样载着两人两包跑上半个月,我真是很担心它的小命。

  “学骑马需要时间,可我们正在赶路。这马是日漠国进口的顶级健马,可马不停蹄跑上一个月,何况晚上我们休息时,它也休息,云笙你不必为它担心。”这个人怎么借口那么多,就是不肯教我骑马。

  “那好吧,学骑马的事情就先缓缓。但不管怎样,我总还是得学会自己骑马的。”“我说了我很乐意一直当你的椅背。”“你乐意别人可不一定乐意。算了,你不教我找别人教去。”“别人……”风城沉吟了下,然后慷慨激昂地说:“我教!等你脚好,一到文州我立刻教!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将我毕生骑马绝学传授予你,且绝不让你有丝毫危险!”这家伙刚才还找堆借口不教我,现在怎么又突然这般积极起来?风城啊风城!我真是搞不懂你啊!

  不管了,总之有人要教我骑马了。现在这样还算挺舒服的,感觉挺像摇篮,加上我也不须注意前方,摇着摇着我都爱困起来。就这样,我倚着风城,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中,意识渐渐朦胧……十四、独处“云笙……云笙……醒醒!醒醒!”恍惚中,我听见风城的声音。

  “嗯?到啦?”我睁开眼,坐直身子,还不太清醒。

  “天色晚了,咱们要宿在这。”我拉起面纱一看,基本上就是个荒郊野外。唉,就当作参加十五天的野营训练好了。

  “这马儿颠成这样,你也能睡,我真服了你了。”风城摸摸我的头,然后跳下马,将我抱了下来。“要是你跟我一样每天只有不到三个时辰可以睡,那你也会练就随时随地都能睡的好功夫。”我擦擦嘴,幸好没流口水。

  我一伸懒腰,这才觉得全身酸痛,大腿内侧肌肉更是有快抽筋的感觉。

  “时辰是什么?”风城找了处地方,将背包卸了下来。

  “咦?你们不是应该用时辰来表示时间的吗?一天有十二个时辰?”我懵了,古装剧是这么演的咩。

  “不是的,我们是用‘奥尔时’,不过为了方便,我们都说‘时’。一天有二十四时。”风城边解释,边接过我手中的他的包,打开拿出了块布巾铺在草地上。

  奥尔时?难不成是……Hours? 八成又是金斯里的杰作。这样也好,不然每次都要在那换算,把子丑寅卯全都念过一次,我会疯掉。

  “那分呢?”我和风城坐了下来。

  “分?我们没有这东西,只有刻,一时有四刻。”“那跟我们那儿的算法倒是接近。”“那为何你一天只有不到六时可以睡?”“早上六时要起床去跟爷爷练拳,然后去学校,傍晚回家煮饭,晚上可能是去道馆练武、或者跟我妈-就是我娘-练琴,要不然就是去打工,回家后还要念书,躺上床时大多半夜一时以后了。”十一年来我也习惯了,所以没感觉,现在一说,我才发现我的生活真是……变态地充实啊……“看来云笙日子过得挺苦的嘛。”风城笑着说。

  “我要能回得去,这样过上一辈子我也愿意。”说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回去?回哪儿?”“另一个世界。”“你和神主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吧?”“嗯啊。”“那你没有想过……和神主一样留在这里嘛?”风城盯着我,似乎很急切想知道答案。

  我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他在这里成亲有了孩子,所以有理由留下,可我的家人都在另一个世界,我当然要回去。”“那如果你也在这成亲有了孩子,你也会留下?”风城狭长的丹凤眼此时闪着光。

  我思索了一阵。“这……可能会考虑一下吧……”但我的理智几乎立刻就推翻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反正这种事不会发生的,我不会在这里成亲,更别提有孩子了。”是啊,不管怎样我都要回去的,那么我最好也不要和任何人有感情牵绊,免得离开时双方都痛苦。也许……我不该再去揣测叶无痕的举动,和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我暂停了自己的思绪,抬头却见风城眼光迷离,像在思考什么,嘴边那一抹笑看来好像在算计啥……忽然,我鼻子一痒。“哈啾!”风城被我的喷嚏给引回神。“着凉了?”他拍拍我的脸颊。“都怪我疏忽,我去找些树枝来生火,会暖和些。”说完便跃起身,好像很高兴似地,哼着歌儿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再一次觉得,这个人的小宇宙真是很难理解啊……没多久,风城抱了一截比两个我加起来还粗的枯木回来。我本来还想笑他怎么会选这样一大块木头,比我这个现代人还没概念,结果他就在我面前,“啪”地一掌把木头劈碎了。没想到刚才轻柔地拍我脸颊的手掌原来有这么大的威力,可见初见那晚他真是手下留了好多情了。

  就在我还惊异于他的掌功时,他已经把火生好了,我想起刚穿越的当晚生火时的惨况,再次觉得这个世界在整我。

  “好了,过来围着火坐吧。”我扭扭屁股往火堆靠过去,一动就觉得全身都疼。

  “我去猎些野味回来让你配着饽饽吃吧,你吃不习惯饽饽对吧。”为了方便,我们出原城前风城买了些好带又放得久的饽饽备着。想起那饽饽,我就心疼起前几天丢掉的发霉面包,它们没发霉前是多么香软美味可口啊!那些饽饽真是又干又硬又没味道,我真怀疑那间店怎么有办法继续生存下去。经常做菜做点心让我的口味变得很刁,所以中午咬下第一口时我就有想立刻丢掉它的冲动,可是看负责张罗食物的风城这辛苦的司机一点都没有怨言地吃着,我身为一个没有贡献还只会靠在他身上睡觉的米虫实在也没有资格抱怨,于是我还是装作很享受地努力吃了一个,这下看来我演技还挺失败的。

  “哎,别忙了,休息会吧,骑马很辛苦!”如果我这个没怎么出力的人都浑身难受,那负责骑马的人铁定也不会好过到哪去。

  “没事,我习惯了。”说完便要起身,我赶紧拉住他。

  “我这儿有些东西,一起吃了吧!野味我们改天再吃。”我没等风城回答就拉过包,拿出一罐运动饮料跟一包肉干,将瓶盖旋开、包装打开后递给风城。

  “这水瓶真特别,竟然是透明的,我从没看过这样的瓶子。”他拿着宝特瓶着实端详了好一阵子后,却突然递还给我。“云笙你先喝吧!”我推回去给他。“这个呢,叫做运动饮料,总之就是调了特殊配方的水,让人在大量活动后喝的,可以补充体力。你骑了一整天的马,这当然是你喝,我呢,喝水就可以了。”我拿出我的大瓶装开水。

  “我也喝水就好。”他又递回来给我。“还是你喝吧,你没试过这样颠簸,怕是累坏了。”这家伙怎么突然这么婆妈?!

  我快速地拿起运动饮料灌了一口,然后推给他。“我喝够了,剩下是你的。”他看着瓶子,迟疑了许久,不肯接过。我索性直接推到他嘴边,瓶口都快碰上他嘴唇了。

  “喝不喝?不喝我扔啰?”他闻言才总算接过饮料,啜了一口。

  不知道这现代的运动饮料符不符合古人的胃口,我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却好似看到一丝……羞赧?奇怪了,这怎么也不该是喝完运动饮料后该有的表情啊?更重要的是,这怎么也不该是会出现在风城这家伙脸上的表情啊?一定是我解读错误!

  “怎么样?”我好奇地问。

  “很……很好喝。”他绽开一个满足的微笑。“很甜。”我们拿着肉干配饽饽交替着吃,感觉饽饽也好下咽得多。看现代的食物这么受古代人欢迎,我也与有荣焉。饭后,我摸出一袋巧克力出来献宝,丢了一颗给他。

  “饭后甜点。”“这什么?”他拿近到火堆旁研究,我赶紧把他拉回来。

  “别靠火这么近,遇热会溶的。”我替他撕开包装纸,然后递到他唇边。他又出现那种奇异的表情,犹疑了一下,才张嘴吃了巧克力。“好吃吧?”我习惯性地吮去溶在手指上的巧克力,抬头却见风城眼里闪着炙热的光芒,八成是火堆照着的关系,只不过我却觉得那光芒比火还要来得热烫……“好吃,这个……也很甜。”他笑得是一个迷人啊……第一晚见到他时我实在太气,所以没仔细看,后来他又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就没机会看。实际上以风城现在这样没有青紫淤肿的正常模样来看,可说是个美男了,尤其那双总是水漾的凤眼,根本是桃花眼最佳范例。要不是他平常老是嘻皮笑脸没个正经,加上第一晚那流里流气的表现让我印象太过深刻,我可能也会让他的眼睛给电到吧。

  “这个叫什么?”他很自动地从袋子里抓了一颗,却塞到我手里。好家伙,让我服务上瘾了是不?

  我一边撕包装纸一边说:“这叫巧克力,一种吃了会让人有恋爱感觉的甜点。”我把剥好的巧克力送到他唇边,却在他要张嘴吃掉前塞回自己嘴里。“要吃自己剥!”他哀怨地看了我一眼,才拿了一颗自己动手剥起来。

  “在我们那里呢,情人们过情人节时,女生会送男生巧克力,而男生则会送女生一大束花。”我在空中画了个大圈。“你们这有情人节嘛?”“嗯,神主传下来的,每年二月十四,我们这儿称‘瓦伦坦节’,不过我们都说‘爱人节’。”这金斯里还真是极力传播西方文化啊。

  “我们那有另一个情人节,这情人节有个悲伤的故事。”看风城饶有兴趣的样子,我才继续说下去。“传说玉帝……呃……就是天界的大老板,他有个女儿负责帮他织布,叫做织女,另外呢,他有个员工负责帮他管牛,叫做牛郎。那这牛郎跟织女呢就情投意合,爱得死去活来,结果两人荒废了工作。大老板就命令喜鹊们去传旨,让他们俩节制,七天见一次面就好。结果这群笨鸟-其实我觉得是大老板笨才对,怎么会找不会讲人话的喜鹊去传旨,要找也该找八哥或鹦鹉才对啊!唉,总之呢!这群笨鸟传错话啦,结果牛郎织女以为可以天天见面,更是每天黏在一起。于是大老板就抓狂了,下令让他们一年只能见一次面。于是就在每年农历七月初七,这群笨鸟怕两人寻仇把它们烤来吃,所以心怀歉疚搭成了鹊桥供牛郎织女踩着它们相会,以泄心头之恨,此后我们就称之为‘七夕情人节’。讲完了,怎样?真的很惨吧?”转头看向风城,他居然无声地笑得前仆后仰的。“喂!我讲的是悲伤的故事耶!给点面子嘛老兄!”我伸手捏了下他的腰。

  “唉唷!”他虚情假意地痛叫一声,好一会儿才止住笑。“这故事实在是……太悲伤了……你看我都掉泪了。”他抹了抹眼角,将手指伸到我面前。

  “那是笑出来的吧!”我巴掉他的手。

  他正了正神色。“那你说的这农历七月初七是什么时候?”这里用的历制也是金斯里带来的西洋历,没有用农历的习惯。因为鬼月将至,所以我出游前特别查了下月历,我摔下去那天后一个礼拜是鬼门开,我来到这里已有十天,所以就是……“四天后!”一直盘腿坐得我腰有点酸,我伸了两腿,往后倒成“大”字型。望着四天后可能会搭起鹊桥的夜空,心里小小悲叹了下。

  “唉,我还没过过情人节呢,今年看来也没我的份了!”嘴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嗯,甜甜的,是巧克力。

  我偏头看向风城,他拍拍我的脸,道:“还有四天呢……”“就是只剩四天我才哀叹嘛!四天我要上哪找情人去?”我白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得一脸像在盘算什么的狐狸样。

  “哈啾!”我突然又打了个喷嚏。

  惨了,该不是真着凉了吧?

  十五、练武人的生理时钟是个很奥妙的东西,长期以来都维持差不多六小时的睡眠,现在虽然可以睡的时间多了,但我也都还是顶多睡个七个小时就自动醒了。虽然一身疲惫让我难得睡了八小时,但昨天睡得早,我在五点半醒来,想再多睡一下却睡不着。一旁的风城还缩着膀子睡着,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我昨晚累极,就盖着睡袋先睡了。风城没来躺布巾上,却自己在一旁的草地上睡,身上没盖任何东西。虽说现在是八月,平日天气算炎热,但清晨还是挺凉的,加上一早的露水,这样睡很容易着凉。

  我缓缓地起身,轻手轻脚地拿睡袋过去让他盖着,接着便拿了包到不远处的河边梳洗。昨天我没来由地打了两个喷嚏,本以为着凉了,不过一早醒来捏了捏鼻子,替自己把了脉,倒是没什么事。身体的酸痛也没有我原本预期的严重,我想可能是经常练武跟运动的关系,肌肉自我调适能力比较强。我洗漱了一番,接着坐在河边看着微亮的天空。

  早上六点了。这时候爷爷应该已经起床,准备去教太极;爸妈应该还在睡,云筝八成刚上床吧!这丫头一放假就完全日夜颠倒,白天窝在家里睡觉,说是美白,晚上才跑出去玩,要不就是上网看电视到早上。现在没有我跟她抢电视了,铁定看得更加嚣张。想想那个世界的亲人朋友们,不知道他们没有我,过得还好嘛?很想告诉他们,不要担心我,也不要花太多时间想我,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我也会在没有他们的世界里努力过得好,只是会忍不住在夜深人静时疯狂地想念他们……来到这世界已经第十一天,平时我都尽量和其它人谈笑风生,免得让这个世界的朋友为我担心。虽然和他们几个认识都不算久,而我不过是个对他们有利用价值的异乡客,但我却可以感觉到他们对我是真心相待,如果没有他们的扶持和陪伴,我现在不知道会怎样凄惨。尤其是叶无痕,他总在我特别脆弱时陪在我身边,不发一语地任我发泄,然后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唉,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是否平安?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应该再一两个月就能见面了吧,不知到时他是否会和我说他原本要说的话……我连忙摇摇头,甩去这个想法。不是都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嘛?

  我站起来,决定打套太极拳来平复内心混乱的思绪。

  太极拳讲求动静虚实之变化,强调阴阳正负之调和。因此当形于内的心绪越乱时,形于外的套路便必须越平实,以平和的气息来调和纷扰万绪。当远处日头完全升起,我一套心意混元24式也正好打完。收了功后,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心灵平和,思绪空明,五觉大开。远处飞翔的群鸟、潺潺的水流声、清晨的泥草香、阳光洒在我面颊的温暖,感觉风通过我全身的毛细孔,让我在这一刻融入万物之中。

  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窣声,我气沉双足,以不动制动。我闭着双目,仔细感觉周遭的气流。忽而,一股气朝我左后方窜出,我抓到一只手,想也没想,借力从手腕处将那手向前一拉,同时放低身形屈右膝,左腿向后一扫,身后的人应声倒地。

  “果然是你!”我看着倒在地上的风城。

  “你知道是我还摔,真狠心!”他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可脸上全是笑意。

  “谁叫你形迹鬼祟,怕你不怀好意啊!”我伸手拉他起来。

  “没错,我本来的确不怀好意。”他调笑地对我眨眨眼。

  “所以我这是正当防卫啊!”“我方才在后看你打拳,你的拳法套路很独特,是师承何人?”“那叫太极拳,我从小跟我爷爷练着养身的。不过这也不是我爷爷发明的,是个叫张三丰的人。”“所以这套拳只是养生拳?”“不是,是后世的人把它做养生拳练,但事实上太极拳威力是无穷的。”我想起太极拳总论的一段话。“循太极动静之理以为法,采虚实变化之妙而为用。其姿势也中正安舒,其动作也轻灵圆活。故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太极强调刚柔并济,运化八方,尤其以柔克刚更是太极拳的精髓所在。”“是了,还记得第一次见你那晚,你不像一般人那样相挡或闪避我的掌,反而欺身相迎,借我的掌力巧移身形,而我似乎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风城说着说着居然眼神哀怨起来,八成想起被我过肩摔的事吧。

  我忍俊不住地笑起来,还是安慰他一下好了。

  “其实我当时马上就看出你内力非凡,要是跟你硬碰,只是吃力不讨好。所以我利用太极的借力打人、引进落空,如果不是你当时好男不跟女斗,掌下留情,我就算再有本事,恐怕也小命呜呼。”“你就别须溜拍马了。”哎呀,居然被看出来了。“我当时的确只用了三成功力,不过你闪过了我数掌,当时我看你躲得狼狈,还以为是侥幸,但之后你却又能眼捷手快制住我的掌,后来我想想,怕是中了你欺敌之计了。”“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当先审己量敌,而计其胜负之情也。胜负之机,在知与不知耳。在太极拳中也有所谓问答,即问其动静,目的在听其劲之方向与重心。敌不动、我不动,敌微动、我先动,在相交之时即知其虚实而应付之。”爷爷!我不愧是你的乖孙女吧!你平常教的东西我可都记得牢牢的啊!“当时我见你神情高傲,知道你不会把我这个没有内力的女人放在眼里,但偏生又中了我两脚,所以有些犹疑我的武功修为到什么程度。于是-”风城接过我的话。“你便先示弱,只闪不接,其实是想趁那时候看清楚我的套路,好伺机反击。”我点点头。“当时我发现你的气很硬,掌势和掌力都很强劲,出拳的架式也很刚猛。但是这样产生一个缺点,当你运较多内力时,你强劲的掌势会扯带你的掌和整条臂膀,而无法随意收势运下一掌,如此一来便拖慢了你下一次的出掌,也给了人空隙攻击。”“难怪我每次和无痕打架,即使他掌力不如我,我却总是挨打的份。”风城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无痕轻功极佳,身形移动快速,剑招以例落见长,难怪总能钻得空子揍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一想到他鼻青脸肿的模样,我又想笑了,不过为了他的尊严,我还是忍住好了。

  “其实我对你的武功有点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听看?”“这是自然,云笙你快说。”风城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虽然我试过教武术,但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当武林高手的老师,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我整整脑里的想法。“其实太极讲求的,是无招胜有招。虽然太极拳有许多套拳法,每套拳法也有下至二十四、上至一百零八个招式,但这些招式都只是让我们练习将体内的气劲带往周身不同部位。如此,当气劲一放,全身各部位都可以攻击。你的内力深厚,掌功惊人,但出招部位却只拘泥于掌,且招式直来直往。如果能佐以太极拳法,增加招式变化以及柔劲,我想威力会更大。”“的确是好建议,那么我就拜云笙为师,传予我太极拳法吧!”说完居然很认真地要跪下,我赶快拉着他。

  “你在说什么拜师?这不过就是朋友间互相练武切磋,你教教我、我教教你,你干嘛这样子!”“好,那就听云笙的。”之后我将最基础的太极心法告诉他,而风城也不愧是高手,吸收得很快,才一会的功夫,他便能参透心法秘诀。“这套心法看似祥和平缓,可依着它运劲时,却又能感觉强大的内劲在我体内流窜,浑身通畅,感觉对周遭一切变得特别敏锐。难怪我方才明明已略施轻功接近你,虽然你没有内力,你却还是能发现我,而且还准确地揪住我的手。”风城收了功,对我说。

  “是啊,太极可沉静人的心性,达到空明,而让人融入自然,从自然中取得无穷的力量。你现在已领略心法,日后我再慢慢把各家拳谱教给你,以你的本事一定很快就能懂得如何运用那股内劲。”“好,那我们以后每天早上来练武吧。”“好啊!不然没人和我练习,我都怕我会生疏。”“不过你那些把人摔到地上去的,也是太极的招式?”我噗嗤一笑,这家伙怎么心心念念就是自己被摔的事。

  “不是,那叫柔道,其实概念和太极有点相似,同样讲求以柔克刚,只不过柔道主要是形于外的技法,讲求巧劲,不像太极是佐以心法吐纳,讲求全面的力量。来,我示范给你看!”说完我转身背对风城。“从后面抱住我!”身后沉默了一阵,而后传来风城有些迟疑的声音:“抱……抱住你!?”“对啊,快!从后面用力地抱住我。”“好!”这下回答得可快了。

  在风城抱上来那一瞬间,我微一偏身,以没受伤的右脚为重心,肩膀一旋,连带腰劲一使,便将他甩在地上,然后扑到他身上压制他。

  “这就是柔道,主要也是将我自己作为秤杆,然后借着你冲上来的力量,将你摔过去。”我解释着,却看风城一脸心猿意马,笑得完全不像刚被摔在地上的人。

  我还在奇怪着,风城却不知怎地挣脱我的箝制,翻身迅速将我反压在他身下,将我双手扣在两旁。

  “云笙,以后你只准找我一人练武。”他瞅着我,口气有些霸道。这家伙难得有这种语气啊,该不会跟叶无痕学的吧!

  “哈,除了你也很少有人能让我一摔再摔了。”“我让你摔,你想怎么摔就怎么摔。”哎唷,又恢复他肉麻兮兮的口吻了。

  身体的贴合让我可以感觉到他紊乱的喘息,他还未束起的长发垂下,落在我脸颊和颈项,有一股搔痒直窜心底。

  “风城,你该不会……”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还没细想我就已先开了口。

  “嗯?”风城的头突然下压,可能是我刚才声如蚊呐,他想靠近点听清楚吧。

  “你该不会喜欢……”他翦翦的桃花眼内波光流动,紧紧地锁着我,害我不自觉哽了一下。

  “是!我喜欢!”就在我哽了一下的同时,风城突然回答,语气笃定。

  “我还没说完……”这家伙难道有读心术,知道我要说什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可以回答你,是!我喜欢!而且非常喜欢!”说完他的头又缓缓低下来,我可以感觉到他热烫的气息扑在我脸颊。

  “哈!原来你真的很喜欢让我打趴在地上!没问题,我会照三餐打的!”这个认知害我忍不住想笑。

  在我忍不住胸腔震动而大笑出声时,我身上的风城却全身僵掉。他抬起身,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家伙不会是听到我要照三餐打就吓到了吧?

  “哎,好啦,早餐晚餐就好!中餐放过你!”我毕竟是个仁慈的人嘛!

  风城浑身僵硬地放开我,然后起身,一语不发地离去。

  “喂,你去哪啊?”我也从地上爬起来。

  他背对着我,用一种好似咬牙切齿的口气说:“吃、早、餐!”接着他猛一回头,只见他表情扭曲,眼中闪着火光。“你待会要给我吃掉整整一个饽饽!”说完他跨步,走没两下,又突然回头,表情还是很难看。“而且不准配肉干!”最后带着浑身怒气离去。

  唉唷!这家伙该不会生气了吧?他一个大男人让我摔几下又不会死!而且是他自己说喜欢让我摔的啊!

  一整个饽饽……还没有肉干……老天!这简直是折磨啊~~十六、风城的故事一整天,风城都不知道在闹什么别扭,无论我怎么闹他,跟他说什么,他都嗯啊地用单音节打发我。这才发现平常虽然觉得他很贫嘴,但如果不和他斗嘴,全身还真会不舒服,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

  到了过夜的地方,风城沉默地铺布、找木头生火,然后就自顾自地坐下啃着饽饽。我挪动身子到他旁边,把剩下的那罐运动饮料递给他。他瞥了我一眼,没有接下。

  “不喝吗?”风城没有回话,也没有接下。

  “你到底在生什么闷气?”明明早上还都好好的,难道就因为我开了个玩笑,他就气到现在?这未免也太小气了吧!

  风城死盯着我,语气微愠地开口:“你当真不知道?”“知道什么?”我歪着头问。

  “你当真不知道我在气什么?”我懵了,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气什么?

  “是……是我取笑你老被我打趴的事吗?”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观察风城的神色。他闭了眼,咬着牙,好似在隐忍什么。

  看来好像不是这个,那到底是啥?

  “不……不然是什么?”他脸色难看得害我语气不自觉抖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1风城定定地打量我许久,之后用一种好似我很无可救药的表情说:“我真是服了你了!”接着他起身离去。

  “你去哪啊?”我望着他背影问。

  “小、解!”说罢身影没入林子里。

  他刚刚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说到底他还是没告诉我他在气什么啊?

  算了!不管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人难理解。

  是夜,我本来想让风城过来躺布巾上,一起盖睡袋,可他一整晚都还是那样阴阳怪气的,连睡觉都背对着我,我挣扎了好一会儿,结果没做出决定就先睡着了。

  睡梦之中,我隐隐约约听到风城的声音。

  “不是!我不是!不准你们这么说!不准这么说我娘!不准……不准……”我逐渐醒转,眨眨惺忪的眼,天还是黑的,只有火堆还剩些光芒。转头看看风城,发现他还睡着,只是睡得极不安稳,表情痛楚,嘴里不停喃喃自语,好似作了恶梦。

  “风城?风城?你醒醒!”我起身过去拍拍他的脸,发现他满脸冷汗,身体抽动着,好似在挣扎。

  我近一步推推他,好一阵子后,风城慢慢睁开眼,眼神一时没有焦距,而后他缓缓偏头看向我,嘴角微掀,似要给我一抹笑,可是一颗泪水却早一步滴落眼角。

  我愣住了,他似乎也愣住了,接着他迅速地把头偏到另一边,遮掩似地抹着脸。

  “你……你怎么了?”他转过头来,笑得好像刚刚那滴泪不曾存在。“没事,发恶梦罢了,现在没事了。”虽然我念的是中医,但我们还是得念很多西医的东西,大四也有西医临床实习的学分。大四上我基于自己是女人的原因而选了妇产科,而大四下我则因对中医学中较少着墨的心理学有兴趣,所以选了和心理学相关的精神科。

  风城刚才的状况应该是所谓梦魇,梦魇通常好发在幼童身上,成因有很多,可能是心里有郁结、看了恐怖片或听了鬼故事、被被子压住口鼻胸口、又或是肠胃不适。就风城而言,后三个应该是不可能,那么就是心里有郁结了,而且他已是成人,这郁结恐怕从儿童时期便跟着他。听他刚才喊了娘,八成和他娘有关联。

  “真的没事?刚刚你做了什么恶梦?”从梦里找线索而后慢慢引导,是精神科医生常用的方式。

  “我梦到我和你示爱,结果你狠心拒绝我了。”风城扯扯嘴角,眼神闪烁。

  这谎撒得真烂!看来他似乎不太想提,算了!他想说自己会说的,这种事逼也没用。

  我接着他的谎下去说道:“那好吧,你说,我要怎么替梦里的我赎罪?”风城微笑想了一下,坐起身。“那云笙你给我唱只歌儿吧!”“唱歌?那有什么问题!”从小练琴弹弹唱唱,我歌喉还算挺好的。

  想想唱什么好呢……有了!就唱陶喆的吧,反正很应景,不过那转音有点困难啊……算了!用自己的方法唱吧。我清清喉咙,唱了起来:“看那紫蓝的天 快要消失在一瞬间 无限美景的缠绵我的宝贝也盼着明天 看着你无邪的脸 这世界还像个乐园孩子 梦里笑的甜 在我怀里你可以安眠 影子 是恐龙玩具你的想象在恶作剧 月光在墙上和你玩游戏 真假 有时难分清到银河边缘摘星星 你的梦幻 冒险我陪你去 别再哭 我就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 紧紧握着你的小手陪你远离一切的梦魇为你做什么我都情愿宝贝 乖乖盖上被 窗外微风吹 你要学着不怕黑未来 你要自己面对 生命中的喜悦与伤悲 记得我的爱永远相随 ??

  “唱完了!来宾请掌声鼓励。”我自己捧自己场,拍起手来。

  风城一脸拿我没办法的样子,笑问:“这首歌叫什么?”“摇篮曲。”“敢情你是把我当婴孩儿了?”“不论大人小孩,要哄人睡觉自然是要唱摇篮曲啰,你娘小时候没唱过?”话刚说出口我就想咬断自己舌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偷偷瞄向风城,他垂下了眸子,沉默着。

  惨了惨了!他果然生气了! 我又不能安慰,不然他不就知道我其实听到他的梦话了!真是的!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哎……那个……好像很晚了,快睡吧!”还是装傻逃跑先。

  就在我要起身逃难之际,风城淡淡地开口了:“她没唱过。”“啊?谁?”将装傻进行到底。

  他拉开一抹苦笑,看了我一眼。“我娘。其实你听到我梦话了不是?”哎呀,被发现了!

  我尴尬地用两指比了个“很少”的手势。“一……一点点啦!”他躺了回去,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良久后,闭上了眼。就在我几乎以为他根本已经睡着时,他忽然开口说话。

  “我娘……是大户人家的小妾,虽是妾,但因为我娘生得貌美,个性温柔,我本来喊他爹的那个男人非常宠她,两人十分恩爱。”我点点头,果然风城的外貌是有良好家族遗传的。

  “可是两人的恩爱引起了元配的忌妒,便使计污蔑我娘和家里的长工有奸情,男人相信了,无论我娘怎么解释,他还是以我娘红杏出墙为由将我娘和我赶出门。我外公认为我娘让家里蒙羞,不让她回娘家,我娘只好用她攒下来的积蓄,带着我生活。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城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周围邻居总对我娘指指点点,说我娘水性杨花、人尽可夫,而他们的小孩常向我丢石子,骂我是杂种、是个不知道亲爹是谁的小孩。”他的语气很平淡,好似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是我却听得心里发疼。

  “我被骂时,总哭着去找我娘。我娘自己被骂时,总是一笑置之,可每次知道我被骂,我娘都会搂着我哭一整夜。于是我知道,如果我难过,我娘会比我更难过。之后,无论我怎么被打被骂,在我娘面前我总是嘻皮笑脸,因为我不想再让她哭,可我知道我娘每晚还是偷偷哭着。为了能保护我娘,我十岁那年加入了金辉神教,和前任左护法学武,可惜我功夫还没练成,我娘就染病死了。之后我就经常发同样的恶梦,梦到我娘和我上街时,被邻居嘲笑的画面。”或许正因为这个遗憾,所以他才会连在梦里都想着要维护自己的母亲。

  我望着他好似没有表情的脸。“嗯……老实说,我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没有办法真正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整件事,可是我有一点想法……嗯……反正你就随便听听啦!”看他没啥反应,我自顾自地继续说。“其实我觉得……你已经尽了你当时所有的能力,去保护你娘了。我想想,我十岁前在干嘛……嗯……我忙着生病,我小时候身体很糟糕,一个礼拜没生病我爸妈-我爹娘-就要放鞭炮庆祝了。当时我爹娘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可我一点都没有体谅他们的辛苦。痛了就哭、饿了就喊、劝我吃苦苦的药我就发脾气,这是十岁不到的小孩会有的正常反应。可是你十岁不到就懂得耍坚强,不让你娘担心,你不觉得你的反应很不正常吗?哎,不是啦,我是说就十岁小孩来讲,那已经很难得了,而且也是你能力的极限啦!”风城苦笑了下。“或许吧,但我还是没有保护到她。”“你所谓保护又是怎么定义?”“如果我早点学武,至少我能反击,让那些邻居不敢再说胡话。”“你是说把那些嘴贱的邻居打一顿,那个不叫保护,叫报复、叫恃强凌弱!”我把自己国小打人的那件事告诉风城。“虽然后来他们没敢再嘲笑我,但我却在他们身上看到当初的自己,那种因不敢反抗而隐忍的表情,我才发现自己从受害者变成了我原本最讨厌、最看不起的加害者。如果你娘看到她最宝贝的儿子变成这种人,你觉得她会比较开心吗?”他偏头过来愣愣地看着我,没说话。

  “你娘上了天堂遇到老乡,应该是骄傲地跟他们说:‘哎,我家小城啊!从小就坚强成熟又孝顺,总是努力让我开心。’,还是你觉得她跟别人说:‘我儿子为了保护我把人打得满地找牙,都不敢再欺负我了呢!’,这样会比较好?”我一人分饰两角地演着。“还有啊,你娘都上天堂了,什么俗事烦恼都没有了,说不定还找到英俊潇洒多金深情温柔体贴又居家的好男人在天堂共创第二春,结果你心心念念都是她生前悲苦的样子,一天到晚只会作恶梦,害她本来想进你梦里跟你炫耀她在天上日子过得有多爽,结果行程表都排不进去。你说!你这样对得起你娘吗?”我指着他鼻子。

  风城哑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好一会,最后他偏过头去抚着额,放肆地笑了好久一阵。

  在我还没弄清楚状况时,风城迅速起身,敲了我脑门一记。

  “你啊你,我真想掰开你脑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总之不要是豆腐渣或大便,其它东西你任选。”他愣了下,随后摇摇头,用一种莫可奈何的表情瞅着我,笑道:“一个女孩子家怎么把这秽词挂在嘴上。”“排泄是人体正常的生理现象咩!”我狡辩着。

  虽然这种郁结不是一时半会纾解得了的,但现在看来风城应该是好多了,不过这样坐久还真是有点冷啊……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夜深露重,你还是快回去盖着被子吧,免得着凉了。”“正有此意呢。”突然想到他衣服没我厚,刚还出了一身冷汗呢。“哎,你也一起过来我那睡吧!夜里凉,不要我没着凉你却着凉了,还要靠你骑马呢!”我扯扯他的衣袖。

  “不用了,我身强体健,云笙莫要为我担心。”“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那睡袋两个人都够盖的。”“真的不用,我睡这就好,云笙你快去睡吧。”他推着我。

  我霍地站起身。“好,你不过去,那我过来行了吧!”说完就径自把东西全拖了过来。

  “云笙-”我恍若未闻地铺好布巾,选了一边躺下,然后拍拍身旁的位置。“快过来吧!”“这……”他迟疑地看看空着的位置,又看看我,可他脸上明明一副很想立刻扑上来的样子。“……似乎不太好……”我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过来随便你!”“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几乎我话声一落,风城就立刻掀被躺了上来,他刚刚果然是饿鬼装含蓄,还讲得好像我求他过来一样,方才的推托八成是在以退为进吧。

  我白了这阴险的家伙一眼,他好像没看见似的,笑得可欢了。

  安静了一阵子,突然传来他的声音。“云笙,再给我唱只歌儿吧!”哇靠!他当我人体MP3 啊?说唱就唱的……对呀!我有MP3啊!

  立马翻包拿出MP3来按开,自己戴上一耳,要帮风城戴另一耳时却发现线不够长。

  “靠过来点!”风城这次倒很干脆地立刻贴上来,结果帮他戴耳塞时,这家伙又浑身僵了一下。

  没理他,我自顾自转着里头的曲目。

  “这……这是什么?”风城的声音有点干哑。

  “这个嘛,总之就是某种我解释了你也听不懂而且我也解释不了的可以听歌的东西,所以你就别问了。”转着转着,刚好转到。“这首就是刚才我唱给你听的那首。”按下播放键,陶喆婉转的吟唱传入耳里,在这静谥的夜里,愈发让人觉得幽静安祥。一曲完毕,我的瞌睡虫好似又都回来了。

  “我还是觉得云笙你唱得好,这人绕得我头都晕了。”风城下了如此结论。

  我呵呵笑着。“这是我最爱的歌手,转音本来就是他的特长,听他唱歌我都想嫁给他了。”“这怎么可以-”耳边传来风城微带薄怒的抗议。

  下一首正好是我的爱歌之一,我截断他的话,有些意识恍惚地说:“这首我也超喜欢,如果有男生在情人节捧着一大束花对我唱这首歌,哇!我铁定感动到哭!”“里面好像有古神语,那个I love you是什么意思?”“那是我爱你的意思。”越来越爱困了啊……“那Baby呢?”“是宝贝的意思。”“那这个……”这家伙怎么问题那么多,还让不让人睡啊!我拔下耳机丢给他。“我要睡了,你自个儿听吧!”说完我就要找周公去。

  “你总要教教我怎么操作啊!”风城推推我。

  我勉强睁开眼,忍着怒气,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迅速教了他简单用法。终于在他抛出一句“懂了”以后,我如获大赦,不顾一切倒头睡去。

  十七、幸福/悲惨情人节经过了那一晚,我以为风城应该已经不生我的气了,虽然我还是没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生气,但只要他能够恢复正常,我也就懒得去深究了。可这几天来,他还是整个不对劲,虽然每天早上还是会来找我练太极,基本上谈话时他也还是挺正常,和我谈笑风生,可是我发现他三不五时就会闪神,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最诡异的是,他动不动就停马说要去上厕所,无论说是小解还大解,每次一去就是半小时以上,昨天半夜我醒来还发现身旁空空如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泌尿系统或肠胃系统突然出了问题,偏偏我观察他的脸色,又似乎挺红润健康,害我都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就像现在我又坐在石头上等了他快半个小时,才看见他远远地踏着轻快的脚步回来,不知怎地,满脸满眼都是笑。

  “哎,我好了,上路吧!”我望着他莫名欢快的脸,跟着他莫名轻松的脚步,忍不住喊:“风城。”“怎啦?”他转过头来,嘴角咧得可开了。

  “过来一下。”我朝他招招手。

  “做什么?”他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走到我面前。

  “右手伸出来。”“干嘛?”问归问,手还是伸了。

  我伸手要去抓,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刚有洗手吧?”“啊?”他微愣,然后才急急地说:“当……当然!”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我伸手扣住他脉门。

  “奇怪了,脉象很正常啊……”为求准确,我又仔细地压了几次脉。

  “怎么啦?”他任我把着脉,一脸不解。

  “你这几天身体有什么异象嘛?”“什么异象?”他略皱着眉,反问我。

  “例如肠胃、泌尿排泄方面有些不正常之类的?”“什么?”他的眉皱得更紧了。

  “你是不是便秘?拉肚子?还是频尿?”我干脆直接挑明了问。

  风城睁着眼瞪了我好一会儿,咬牙道:“没、有!”接着把手扯回去,转身往马儿走。

  看他的表情,似乎是有点问题。真是的,不舒服就说嘛,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我追了上去。“你不舒服就跟我说嘛,你别忘了我是学医的。跟我说说,你是哪里不舒服?便秘还是拉肚子?有没有拉血?肛门会不会痛?还是你是频尿?每次尿量多少?尿的时候会不会痛-”我还没问完,却见他猛地转过身来,一脸想掐死我的样子。

  “我、没、不、舒、服!”“我说真的,你如果-”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拎起来丢到马上了。

  这天,我们才近黄昏时分就停下来了,这也让我更加肯定风城应该是真的不舒服。职业病使然,我出远门时药品都备得很齐,古人跟我们人体构造一样,应该是吃得。再不行也还有外公留给我的那套针,当时因为担心空运会寄丢,所以我把它留在身边,对付这种小病我是游刃有余了,现在只需要想着怎么让风城告诉我他的症状。

  我四处搜寻风城的身影,发现这家伙又失踪了。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我百无聊赖,于是对着远处的夕阳打起太极拳来。打到一百式时,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想是风城这家伙又想来偷袭,本想再给他来个过肩摔的,可想到他不舒服,便还是算了。

  我自行转过身,岂料一阵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定睛一看,顿时傻了。

  一大束-不对-一大坨-这量词太难听,换一个-一大-总之我也找不出个适当的量词来形容眼前花朵的数量,只知道它们多得遮住风城半张脸,只知道它们多得让我视野里再塞不进其它东西。

  “风城……”眼前花成了一片,万紫千红晕染在一块儿,我得不断费力眨眼才能短暂恢复清明。

  “还不接花?”风城带丝鼻音的话语从花堆后传来。

  我愣愣地接过花,虽已努力去容纳,却还是有好些落到了地上。怀里浓郁的花香害我鼻头都酸了起来,我抬起头,眨眨眼看向风城,他一脸温柔的笑,可鼻子却不知怎地通红。

  “还没完呢。”他说完后迅速退了三尺,然后清清喉咙,用他那清澈的嗓音娓娓唱起:

  “ 忘了是怎么开始 也许就是对你一种感觉突然间发现自己 已深深爱上你 真的很简单爱的地暗天黑都已无所谓 是是非非无法抉择没有后悔 为爱日夜去跟随 那个疯狂的人是我I LOVE YOU 无法不爱着你 BABY 说你也爱我I LOVE YOU 永远不愿意 BABY 失去你不可能更快乐 只要能在一起 做什么都可以虽然世界变个不停 用最真诚的心 让爱变得简单I LOVE YOU 我一直在这里 BABY 一直在爱你I LOVE YOU 永远都不放弃 这爱你的权利如果你还有一些困惑 oh no 请贴着我的心倾听听我说着爱你 我爱你??

  每一个字、每一个转音,他都没有放过,感情真挚地让我忍不住感动。原来这三天他不是什么便秘拉肚子的,而是为了我随口提的一句话,不断地偷空去练。

  “风城……”我喉头哽咽,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他走过来,宠溺地摸摸我的头。“还真感动到哭了呢!”手指温柔地替我揩去泪水。

  在这个一切仿佛都上了柔焦的时刻,风城很煞风景地用袖子掩着口鼻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看看手中的花,想起他通红的鼻子。“你有花粉症?”风城捏了捏鼻子。“不知道那是什么,只不过遇花老打喷嚏。”“那你还替我采了那么多的花……”想到风城不停打着喷嚏为我采花的画面,我心头一酸,眼泪更是肆无忌惮地落。

  “行了,打几个喷嚏罢了。”我满心的感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情人节,不会忘记是你完成了我对情人节的梦想。”“我只想让你开心。”他轻柔地抚着我面颊,替我拨去沾着泪水而黏在我脸上的发,然后继续用手指替我抹干脸上的泪。

  “我开心!我很开心!”我用力地点头,眼里的泪早干了。“风城!谢谢你!你对我真的太好了!”“傻瓜,说什么谢呢!”他眼神温柔地看着我。“我并不是要你感谢我才这样做的。”“我知道。”我笑着说。

  “你果然知道我的想法,我还以为你当真不知呢!”他有些嗔怪地捏捏我的颊,可脸上写满宠溺。

  “我当然知道!你是看我在那里哀怨没过过情人节,所以替我完成梦想嘛!”我看着风城,倾尽我内心情感由衷地说:“风城,你真是个讲义气的好朋友!”霎时间,风城脸上的笑僵掉了,旋即他眯起眼,带丝危险的语气道:“……义气?”我还没能细想他表情变化的原因,他突然用力地扣住我的双肩,我吓得手一抖,花都落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满脸都是怒意。

  “你还想装傻到什么时候!?”风城难得地对着我大吼,我不禁缩了缩头。“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这不是义气!这是-”他话都还没说完,头便朝我压下,我下意识地闭上眼-“ai -哈啾!哈啾!哈啾!”忽然连续三个响亮的喷嚏,我的脸上也被扑了三口气。

  我有点迷茫地睁开眼,愣愣看着眼前张着嘴、双手还扣在我肩上、也愣愣回看我的风城。

  世界仿佛静止在这个时刻,只剩微风还调皮地吹着。抚在我脸上时,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凉。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嗯,湿湿的……“啊~~”意识到湿意来源的同时我就尖叫了。“好恶心啊~~死风城你居然把喷嚏打在我脸上!这是报复!这是恶整!啊~~”我用两手袖子用力搓着脸。

  “不是的!云笙!你听我说-我ai……”他还扣着我肩膀。

  “啊~~太恶心啦~~我要去洗脸~~”只想着脸上都是口水的我,没听风城解释完我就格开他双手,飞奔去找水洗脸了。于是,我生平第一次和男人单一度过的七夕情人节,就在这种感人却又有些荒谬的情况下结束了。这天之后,风城绝口不提当天的事。我想,把喷嚏打在别人脸上这件事,的确对他这个平日自翊风流倜傥优雅潇洒美男子的人,是一种比银河系还要大的打击,所以我也很配合地假装忘记。就这样,我们在一种很奇异的气氛下,总算到达了文州分部。

  十八、选花魁我们到文州时已近傍晚,为避免形迹暴露,风城更是驱马快奔,结果我什么市容都没看到就到分部了。在温软的床上好好睡上一晚后,隔天我便央着风城带我上街,偏偏他刚回分部,右护法有许多重要教务要和他商议。本来叫他给我点钱让我自己上街,反正我现在脚也好了,可他坚决不肯,我只好很无奈地等他有空,没想到这一等居然是两天。

  今天一早风城来找我练武后,说要带我出门。一想到可以去逛逛比原城大上几十倍的文州,我兴奋地换上那套紫色衣衫,拿出现代的化妆品仔仔细细地上了妆,将及胸的微卷长发用我唯一会的方式盘起,照照镜子后,满意地抓着紫色面纱出门去。连续戴了快一个月,我已经越来越习惯戴面纱,而且每次没戴就会有人死死盯到我发毛,所以我现在已经练就带着面纱作任何事的功力。

  走出房门,风城已等在那。他发愣看了我半晌后道:“你……你要这样上街?”“你不是说想看我穿这件嘛?怎样?好不好看?”我搞笑地摆出个撩人的姿势,却见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反而是傻掉了。唉!我果然没有耍性感的天份!

  他一会儿才回神。“你……我……我是想看你穿,可是不是穿出门,还是去换下吧!”这个人怎么也这样?!这件衣服我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问题,叶无痕跟风城怎么这样有志一同不让我穿?

  “我跟你说,你不要学叶无痕也想命令我不要穿这件,不然我也跟你翻脸唷!”“……‘也’?你们翻脸过?”风城眼中带着探究。

  “嗯,就买衣服那天-哎呀!那不重要,到底带不带我上街?”他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当然,不过还是把面纱先系上吧。”他从我手中接过面纱,替我夹上。真不愧是风流花花公子,动作还挺熟练的嘛!

  脚好了,便不必撘马车,我也总算能够一步一脚印,亲自下乡体察民情。文州真不愧为诸善国这个崇文国家的首都,在繁荣之余仍见平实,街道建筑没有过多的装饰,反而是各色店铺内都会挂上的一两副画或书法,为这城市添了一股墨香。

  我们一路走,风城一边像导游一样地替我介绍。文州作为首都,学苑数量和品质都居全国之冠,里面地位最崇高的便是东方书苑,每年都吸引上千名各国学生来留学,入学考核极为严苛。文州另一多就是书坊,而其中大多属于东方书苑的金主东方世家。

  “那这个东方世家岂不是势力很大?”“是,东方家世代春风化雨、授业无数,朝堂内有不少都是东方书苑出来的学生,而这一代的东方家世子东方玉白更是自小便才华横溢,年少时已有许多子集和论政学说面世,现在更是被视为一代宗师,不只被请任为太子少傅,就连国主也常与其请益,也要称他一声夫子。”“听起来挺厉害的一个人嘛!”“是很厉害,改天介绍你认识。”“你认识他啊?”“我们是好友。”我拍拍风城的肩。“看不出来你混得挺好的嘛,连这么个人物都给你巴上了!”他瞥了我一眼。“即使我们金辉神教教徒不得入朝为官,单是诸善国分部的势力也已不输东方世家。”哎呀,护卫起自己的组织来了!

  “金辉神教有你这么忠心的左护法,真是大幸啊!”我谄媚地说。

  “这还用说。”风城笑着揉揉我的发,我赶紧在他揉松我用烂技术挽起的发前闪开。

  我们乱逛了一阵子,找了间茶楼吃点心。待我们饱足地走出茶楼,不远处的骚动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里怎么那么多人?我们去凑凑热闹!”“那里是-别去吧!”我不顾风城的反对,拉着他便往那堆人走去。

  “风护法!”在我拉着风城要混入人群时,有人唤住他,是个年约三十岁的男子。

  “严兄!”风城拱手行礼,看来两人是认识的。

  “风护法也来看选花魁?”选花魁?那这里不就是……妓院?

  “没有,只是路过。”风城有些不自在地回道。

  “那就不妨一起进去观赛啊?话说你的老相好燕儿姑娘今年也参赛了,风护法也该去助助阵啊!”老相好燕儿姑娘?我瞟了风城一眼。

  “女人也可以进去观赛嘛?”我问严老兄。

  “这鸿止楼选花魁是文州盛事,凡及笄之男女皆可入内观赛。”“既然有你的老相好,我们当然要进去看看啰!”其实这只是个借口,根本是我自己很想看看古代选花魁是怎样一回事,又怕风城不肯带我进去罢了。

  “燕儿-那个-不是-”风城一脸怪模怪样,急切地想跟我解释啥,我直接转向严老兄,请他带路。

  风城急急地跟上来,在我耳边说:“云笙,你别误会,我会找燕儿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娘,我跟她没什么的。”我略略止住脚步。“像你娘?那我更要看看啦!”我隔着面纱对他眨眨眼,拉着他入内。

  我们一踏进去,有个老鸨似的女人便立刻凑上来。

  “风大人,严公子,好久没上我们这儿了!欢迎欢迎!”看来果真是熟客嘛!

  风城还在用眼神作最后的努力,想把我拉出门,见我一动都不动,只好无奈地向老板要个雅间。

  “唉唷!风大人,真对不住。今天选花魁,这雅间优先给了几位评判,其它都让客人给包了,现只剩台前那些个位子了。”“台前就台前吧!”我拉过明显不乐意的风城,到台前落坐。

  比赛还没开始前,严先生热血地跟我说明了这选花魁的一些信息。

  这“鸿止楼”的名字取意“鸿儒至此皆停留”,而鸿止楼也的确成为文州儒生留连谈论学问之地。基本上我不太懂这些人干嘛跑到妓院来谈论学问,不能在家里泡茶谈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鸿止楼因此对旗下的-呃,女性服务员-的才艺一向要求严格,面貌自然要好,但要赢得读书人的欢心,就不能只是以色侍人,所以不只琴棋书画要通,肚子里也要有些文墨。

  而这个花魁选拔赛事中,第一关先是选身材样貌,通过的人才可以进入第二关去斗才艺。评审都是各行各方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比赛进行时都会隐在雅间中评分,让参赛者无法预知评审是谁,也无法打听到评审的品味,如此便会努力将各方面发挥到最好,让比赛更为精采。最后夺魁的人可得到白银百两的奖金,以及高级绫罗绸缎等奖品。如果夺魁的是个清倌,也就是还没卖过身的,还可以在现场自己选择初夜人选,不像其它人都是老鸨安排。而如果被选择的对象拒绝,那么就会进行现场竞标,价高者得。

  一阵敲锣打鼓后,这花魁比赛总算拉开序幕。老鸨先叨叨絮絮一番,把场面炒热,接着姑娘们一个个系着面纱出场,好像模特儿走秀地绕了一圈,然后揭开面纱自我介绍。介绍到燕儿姑娘时,台下欢声雷动,看来这燕儿还是个红牌。我仔细看了看她的样貌,丰腴而玲珑的身线,细致的五官,眉眼之间还真跟风城有那么点像,顾盼生波、巧笑倩兮,说话的声音柔得令人酥软。女人啊!彻底一个女人啊!我自以为让我培养出来的那点女人味,跟她一比,根本就像拿大便比黄金。

  “从这燕儿看来,你娘应该真的很美。”我对风城说。

  “我宁可她相貌平凡一点,也许日子就不会这样苦了。”他叹了口气,接着意味不明地盯着我,眼神好似穿透了我的面纱。“女人长得太招人注目,爱她的男人就辛苦了。”唉,风城果然还是没完全解开心结,八成又想到他爹娘的事了。

  注意力回到台上,进入第二关的参赛者正轮番进行才艺竞赛。才艺竞赛分两部分:书与画、琴与歌,也就是画画完则要在旁边题上相应的诗句,弹琴时要边唱歌。基本上这古代的花魁大赛就跟现代的选美比赛差不多,只不过少了比基尼项目,多了点文艺气息。燕儿的外貌在一排姑娘间算是数一数二,而在才艺方面她更是拼了命的表现,特别在琴与歌项目让我印象深刻。虽然这曲我并没有听过,但是从弹古筝的技法来看,这曲难度甚高,不只手指移动要快,更要确切掌握每个点的长短及拍子。这首曲子音律的华丽繁复可说是双面刃,若是掌握不好,稍稍一个落拍都会拖垮一整首曲子。更难的是,她不只弹琴还要唱歌,歌调虽然为配合曲子而比较简单,但要一心二用还是挺难。就算我练了十来年古筝,要是拿到这琴谱,我可能也要先仔细看过一遍才能弹出来。据悉这燕儿也才快十六岁,十三岁进鸿止楼才开始习琴,那么这曲她肯定花了很多功夫拼命练的。

  弹完这一曲,楼内掌声雷动,更是烘托出燕儿的夺魁气势,最后结果也如大家所料,燕儿拿下花魁宝座。

  十九、斗花魁(上)经过一连串颁奖典礼后,重头戏就上场了。这燕儿还是清倌,照惯例要在会场中选今晚替她破身的客人。现场许多男人立马正襟危坐,摆出自己最帅气的一面,甚至雅间有些客人也探出头来,就等着燕儿选择自己。只见燕儿眉目含情,抛了个含羞带怯的眼神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可我旁边的风城却是目不斜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见自己的示好没得到半点反应,燕儿露出受伤的神色,台下也开始议论纷纷。燕儿突然神色一整,带着一脸坚决,巧步莲移走下台,来到风城面前。

  “风大人,不知奴家是否有幸入得风大人的眼?”眼神中浓浓的乞求,看得我都心酸了。女生的第一次是多么珍贵的东西,理当和相爱的人共度,怎会是像这样在众目睽睽下用如此卑微的语气请人为自己破身呢。这或许就是欢场女子的悲哀吧!

  风城神色不自在地看向我,而后对燕儿道:“风某谢燕儿姑娘垂青,但风某已心有所属,只得婉拒姑娘美意。”语毕,全场哗然。

  燕儿明显惊讶,随即幽怨的眼神一转,转到了我身上。“就是这位姑娘嘛?”我才要摇头否认说不关我的事,只听得风城毫不犹疑地说:“是。”好个死家伙!居然拿我当挡箭牌!不过看他好像真的不想要,就先忍忍配合他好了,回去再找他算帐。

  燕儿隔着面纱朝我上下打量,一会儿后她道:“燕儿自知身分低微,万不敢念想着得到风大人的垂爱,但若仅是因为身分缘故而不得垂青,那燕儿实是不甘。燕儿不敢自称貌美,却也算中上之姿,琴技歌艺不敢称拔尖儿,今日却也算有目共睹。这鸿止楼是妓院,燕儿也不好请姑娘露面相比,就不知姑娘是否愿就琴歌书画,与燕儿比上一比,也好让燕儿断了念想,心甘情愿接受竞价。”一番话说得我是愣头愣脑。她的意思是……找我比赛?我只是来观赛的耶,怎么会变成来比赛的?

  “燕儿,别胡闹了……”老鸨下来拉着燕儿。

  “不知姑娘是否能成全燕儿这点心愿?”燕儿不管老鸨,继续问。

  “这……”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偏头看向风城,不知道他隔着面纱能不能感受到我的眼神。

  “燕儿姑娘,辜负姑娘美意算风某不识抬举,无须为难他人。云笙,我们走!”风城拉了我要走。

  身后传来燕儿有些拉高的声音:“既然姑娘自认才不如人,那燕儿也不好勉强,失礼了。”才、不、如、人?!

  我老妈从小手把手教我握笔写书法,教我弹琴唱歌,我也扎扎实实练了十来年,但我不清楚这时代的欣赏标准啊!就像周杰伦要是穿回五零年代去当歌星,八成会被人轰出去吧!再说写诗,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平常临帖时虽然临遍了各朝诗词,但那些是别人的作品啊,难不成要我剽窃?这画我只练了一年,虽然作品入选过大专院校绘画展,但的确可能比较弱一点。可要是让自我出生就努力把我培养成才女的老妈知道我不战而逃,还被人家笑说才不如人,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拿琵琶敲我。

  鬼使神差地,我停下脚步,风城转头讶异地看我。

  “你真的不想答应她?”我问风城。

  “我说过了,我找她只是因为她长得像我娘,我对她没半点非份之想。”他坚定地悄声回道。

  也是,跟一个长得像自己娘的女人上床,应该会有乱伦的感觉吧。

  我从风城手里抽回手,转身面对燕儿。“我跟你比。”“云笙?!”风城诧异地喊。

  我没理他,只径自对燕儿说: “我跟你比,只是我不想不战而逃,白白担负这个‘才不如人’。这是我和你之间单纯的才艺切磋,谁输了就认输,承认自己才不如人,无关其它人其它事,可以吗?”燕儿幽怨地看了风城一眼,随后点点头。

  我握握风城的手要他放心,便跟着燕儿和老鸨到了台上。一上台我就后悔了,这种众人注目的感觉实在令我不自在。虽然经常参加武术比赛,可是观众通常都离满远的,不会有很明显的被人注视的感觉。哪像现在,一堆男人直盯着我看,带着好奇的目光直透面纱而来。

  小厮从据说是评审所在的雅间内出来,拿了书画关卡的题目给老鸨,老鸨朗声读道:“请两位姑娘为在场的儒子们作画填词一幅!”瞎咪? 怎么会是这种自由发挥题?刚刚她们比赛时不都是以花为题的吗?好歹有个实体我也比较好参考,也比较好筛选适合我剽窃的诗词咩!要死了要死了,这下该怎么办?

  我望着台下好奇我为何还不动手的目光,庆幸自己带了面纱,不然被看到一脸惶恐的样子,铁定丢脸死了。偷偷斜眼瞄瞄燕儿画了什么,虽然还没怎么成形,不过看轮廓似乎是盛春的景致。

  盛春?看看台下那些衣冠楚楚、却毫不含蓄地直盯着燕儿的假读书人,我看是发春吧!这些读书人到底没事干嘛不回家读书,把时间花在这里可以帮他们考取功名还是完成惊世学说?里面居然还不少看来才十七八的小弟弟,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年轻时读书效率是最高的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哎呀!对了!就是这个!

  灵感一来,我拿起画笔迅速地唰唰画了起来,接着题上诗。虽然我晚了这么久才开始,最后竟是和燕儿同时放下笔。

  小厮将我俩的画挂起,众人看了燕儿的画,纷纷点头表示欣赏,可转向我的画时,却变成一脸迷茫。我稍微看了一下,燕儿画的果然是盛春图。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各种花类的颜色和形态都掌握得挺好,可惜线条过于单调刻板,不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要画那么多种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燕儿接着吟出她所题的诗,因为现场演出没有字幕,我一下子也无法把她念的东西和文字凑上一起,所以确切念了啥我也记不起来,总之大约就是把诸善国目前的盛世比喻为盛春,而那些人是大开的花,也就是国家中流砥柱之类的。

  看看台下一脸得意的人们,看来这招很受用啊!不知道等一下我念出我的诗,他们会不会气死?惨了惨了,这下输定了!

  “姑娘,请念出您的诗吧!”老鸨对我说。

  如果在场的人看得透我的面纱,便会看到我脸上懊恼的神情。我咬咬牙,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念了!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我一念完,现场果然陷入一种奇异的气氛中。这些人应该也听出我在讽刺他们浪费生命了吧!唉唷,我干嘛那么白痴选这首,选个不是挺好的?说不定人家来妓院真的是在谈论学问啊,唉!

  “好诗!”一个温润的声音从某个雅间传出,只见台下一干人等突然直了背脊,正襟危坐。我想看看是谁有那么大的威力,不过因为角度关系,他那边看得到台上,我从台上却看不到他。“这诗是好诗,但这画又是做何解释?”我画的也是一副春景图,只不过是三种春景,早春在最底、盛春在中、晚春在最上。

  “这要之后再向客人解释,还先请这位客人将我的画放在面前,闭上眼后,再缓缓睁开。”我示意小厮把画拿过去。

  稍等了一会儿,估计前置作业也完成了,便要开口解释我这样画的理由,结果那个温润的声音早我一步。#--iCMS.PageBreak--#“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幸好有面纱挡着我张嘴呆滞的样子。“张眼时,由下而上,将早春、盛春、晚春依序尽收眼底,然而这春色虽好,从含苞待放到花谢入土却也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人的青春不正也是如此?年少时不思研究学问,镇日耽于逸乐、留连烟花之所、终日浑浑噩噩,莫非要等白头而一事无成,才后悔莫及?”一段义正辞严的话说得在场读书人是面色有愧。

  没想到这个人不须我解释,就完全了解我这样画的用意,莫不是我的知音人?不过这个知音人也挺自相矛盾的,骂人家耽于逸乐,可自己不也来看选花魁嘛?

  老鸨看现场气氛有点僵硬,便赶紧张罗让我们进行琴与歌的比赛。在准备乐器期间,我们的画被送去评审那,当乐器准备好,结果也出来,而第一关我很幸运地赢了。小厮再次送来了题目,这次是要我们在现场选一个人,为对方唱首歌。

  抽签时我一身冷汗,居然连中场休息让我想一下的时间都没有,说不定就要直接上场了,幸好老天保佑,我抽到在后的那只签。不过一首歌估计也就五、六分钟,要我怎么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出要唱什么、唱给谁啊?

  我强自镇定地坐在一边,挖空脑袋想着,而燕儿则早已婉转地唱了起来。她选的对象是风城,唱的是一首情歌。唱得是清韵动人、柔情百转,切切的吟唱让我听得都快爱上她了。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人家风城只是想借着她重温母爱罢了。说到底还是这风城可恶,如果不喜欢人家,就不该让人误会啊!这燕儿虽然处身妓院,看惯送往迎来,但必定是希望能够早日找到良人的,谁教女人的青春跟花一样短暂呢……咦?对了!就唱这个吧!虽然这曲调不是很古意,不过已经是我唯一能想到最适合的。唉,唱就唱吧!

  燕儿一曲完毕,台下又是热情掌声,可偏偏献唱的对象-风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这样也好,虽然很伤燕儿的心,但至少不会让她再有误会,长痛不如短痛。我看着燕儿氤着水气的眼,觉得替她难过起来,幸好她看不见我的表情,我想她不会希望看到我这个“假想情敌”脸上出现同情吧。

  我轻轻叹了口气,眼睛看着燕儿,道:“这首歌,叫做。”我到放古筝的琴台前坐下。“而这首歌,我要献给燕儿姑娘。”此言一出,台下一阵议论,连燕儿也吃惊地看着我。

  我假意试着音,其实我是紧急在回想歌词,并在脑里迅速编排一下技法,顺便努力平复紧张情绪。虽然参加过国乐比赛,可是也只要弹就好,像这样在一堆陌生人前边弹边唱我还是第一次。偷偷地深呼吸一口,我慢慢抚起琴: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 含苞待放意幽幽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 有心的人来入梦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我有花一朵 花香满枝头 谁来真心寻芳踪花开不多时啊堪折直须折 女人如花花似梦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 真情真爱无人懂遍地的野草已占满了山坡 孤芳自赏最心痛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 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 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 别问我花儿是谁红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 花开花谢终是空缘份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 女人如花花似梦。

  想起燕儿的真心得不到响应、想起欢场女子强颜欢笑下的悲哀、甚至不知怎地还想起了原唱者梅艳芳精采短暂却又无奈的一生,我唱得也是满心满眼的酸。一曲唱罢,发现台下的人又傻了,原以为这就像我爷爷听周杰伦唱歌傻掉一样,结果仔细看才发现大家目光是往我后方去。我转头一看,发现不只老鸨和燕儿,就连坐在台边的一群姑娘们,都偷偷在抹着泪。

  这……这是什么情形?该不会是因为这首歌吧?

  我还在思考各种原因时,燕儿走了过来,屈身一福,我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拉住她。“燕儿姑娘,干嘛突然这样?”一切发生太突然,害我想咬文嚼字都来不及。

  “姑娘胸怀广阔、才艺过人,实非燕儿可比,燕儿认输。”“啊?”“抚琴唱曲本就以感动听者为主要,我唱给风大人,但风大人丝毫未见感动,而姑娘献给我此曲,不只燕儿一人感动,就连嬷嬷和咱姊妹们都感动了,高下立见。”意思是……我赢了?

  我还没弄清楚状况,燕儿便已步往台前,含泪向风城说道:“风大人,素日受大人照顾,燕儿感激于心,今日之事,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待风城点头应了声,燕儿转头含着泪对老鸨说:“嬷嬷,按照规矩让各位客倌竞价吧!”“这……非得要今天吗?”虽然我知道燕儿身在青楼,不可能躲过这一天,可是让她在示爱被当场拒绝后,立刻被卖去跟个不喜欢的人上床,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这是鸿止楼向来的规矩,今日自然也得照办。”老鸨道,而台下也开始有人蓄势待发。

  “姑娘莫要为燕儿担心,燕儿自进了青楼,就觉悟会有这一天。既然不能是喜爱之人,那么是谁有何所谓呢?”燕儿语气哀伤,神情凄楚。

  我看得很是难过,可是一毛钱都没有的我哪能帮得了她。风城都这样明确拒绝了,总不能叫风城还去竞标,那么明显的施舍岂不是更叫她难堪?

  就在我想破头都想不出办法之际,那道温润的声音又响起。

  “这鸿止楼选花魁,选的是才貌双全,可如今燕儿姑娘在才这一项却自承不如人,只怕担不起花魁之名。在下愚见,此次花魁理应从缺。”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对呀!如果燕儿不是花魁,那至少她今天就不用被竞拍了。可是她辛苦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夺花魁吗?这……真是两难啊!

  我还在矛盾当中,评审们却已做出了决定:本届花魁从缺。

  我望着燕儿平静得看不出喜乐哀伤的脸,觉得很是替她心疼,总觉得想说什么来安慰,但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一句:“对不起。”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我硬要拖着风城来看选花魁,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只因为我一个任性的决定,害得她先是在众人面前被拒绝,后又落得失去花魁之名。我真的太对不起她!这场竞赛我是赢了,可是我赢得一点都不开心。我没有想过我自私的一场意气之争,会演变成这样的后果;我也没想过我原本想证明的才艺,竟变成伤人的工具。

  燕儿扯开一抹哀伤的微笑,轻声对我道:“姑娘莫要自责,其实早在风大人不回燕儿帖子时,燕儿就知道风大人的心意了。只是今日见风大人到场,仍忍不住内心的念想,才会倾力一搏。既然结果如此,那燕儿这花魁做不做都无所谓,见姑娘方才举动,想是也清楚燕儿今日不做这花魁,反倒是个解脱。”我看着燕儿比哭还难看的笑,心里直发酸,觉得眼角有些湿。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这种经历我也有过,虽然失恋了心里很痛,但我还有很多其它寄托,还有很多家人朋友陪伴着我,可燕儿却要自己面对这一切,我虽然对她满心歉疚,却什么也帮不了她。

  我有点失神地往台下走,却不小心绊了一下,幸亏及时扶助琴桌才没有摔倒。我头上那用烂技术挽起的髻似乎抗拒不了这突来的作用力,发簪“啪搭”一声掉落台上,我的长发落了下来。我急急伸手去捡发簪,却发现整个鸿止楼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张口盯着我看。想起现在自己这样拿屁股对着后面人的捡东西法似乎不太淑女,只得尽可能灿烂地笑一下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赶紧抓了发簪闪人。

  我听见众人倒吸口气的声音,看见风城一脸不悦地三两步跳上台来。看着他异常清晰的面容,我才惊觉一直系着的面纱掉了,只剩一边还巍颤颤地挂在左半边的发上。

  他伸手要替我系好面纱,我下意识地不希望风城在燕儿面前对我做这样的动作,便不着痕迹地闪开了,自己重新戴好面纱。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燕儿一眼,却见她面色如纸、泪如雨下,一脸好似绝望的神色。

  惨了,刚那动作好像真刺激到燕儿了!

  我还来不及出口安慰,燕儿便已带着哽咽的声音开口:“姑娘心细体贴,才貌过人,燕儿心服口服。风大人得此佳人,实属三生有幸,祝两位举案齐眉、永结同心。”说罢挥泪奔下台离去。

  我怔愣地任风城拉着我下台,穿过一个个仍死瞅着我的人,往大门的反方向离去。往这个方向走,出了院落,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原来这是鸿止楼的后门。出了门,发现门口停了辆相当华贵的马车,我们正要绕过马车而行,身后传来有人唤风城的声音-是那个温润的嗓音。

  转过身,看见一身材颀长的白衣男子从容地缓步而来,手中握着一柄纸扇。待他走近,我发现此人面冠如玉、俊秀尔雅,如星的双眸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身白衣衬得他仿若踏雪而来的谪仙,周身透着一圈朦胧的光晕。“风城,许久未见了。”男子轻柔地一笑,顿时让月儿都失了光芒。

  “玉白!”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方玉白啊!难怪里头那些读书人听到他声音像听见上帝说话一样。没想到这东方玉白并不像我想象中,是个留着胡须的中年男,却是如此年轻俊逸的男子,还真不符合一代宗师的形象。“听见你的声音时我着实惊讶,你不是一向最讨厌涉足烟花之地吗?”“我是来抓人的。”东方玉白举扇指了指马车。“职责所在,实是万不得已。”我转头看看马车,却见一少年正往我们这儿偷看,一见我转头,立刻拉下窗帘。

  “能让东方先生亲自出马抓人,看来也只有这么一人……”“哎,不可说、不可说。”东方玉白带丝无奈地轻哂,摇摇头。

  “说了那么久,还没给你俩介绍。玉白,这位是我的……朋友-宋云笙。”风城接着转向我。“云笙,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一代宗师,东方玉白。”东方玉白苦笑,再次摇头。“风城,你就别如此寒碜我了。”“东方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方才……谢谢你了。”我指的是他建议花魁从缺的事。不知为何,我一见他如星的双眸,便有种强烈的感觉,好似这个人可以完全了解我所想。

  “宋姑娘莫要言谢,在下只是也认为这样处置会比较好。”也?看来我没想错,他的确知晓我的心思。

  “还是叫我云笙吧,宋姑娘我听了很不习惯。”“那云笙也请唤我玉白吧,‘东方先生’是让里头那些个不成才的学生们喊的。”他拿扇子指指鸿止楼前厅的方向,煞有其事地叹口气,害我不禁好笑。

  “好了,玉白,你再不走恐怕有人回不了家了。”风城打断我们。

  东方玉白看了马车一眼,而后语带可惜地对我说:“玉白难得遇上云笙如此有才情之人,纵想与你促膝长谈,然天色已完,不得不走,他日有机会再与云笙抚琴弄墨。”如果在平常时候被这一代宗师称赞有才华,我应该会很乐得疯掉吧!只不过此刻我真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我勉强掀了掀嘴角。“这当然没问题。”“那风城、云笙,玉白就先告辞了。”我们相互作个揖后,东方玉白便优雅地缓步走向马车。

  临上马车前,他回过头,清澈如星的眸子先是意味深远地看了眼风城,而后转向我:“凡事皆有因果,今日之事,其因非因,而为前事之果。其因既非你,则其果亦非你之过,云笙你毋须太介怀。”语毕优雅地步上马车。

  我沉吟了半晌。“风城,他刚才那串话,是在安慰我吗?”“……是。”奇怪,是晚上天气凉,连带他语气也凉吗?

  “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给我听,他因因果果地绕得我有点晕。”“总之大意就是说,今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是倒霉被我连累,叫你不要在意。”“哎,这个解释我喜欢!”我拧住风城的耳朵。“你也知道是你错啊?你这个四处留情欺骗纯情少女的风流鬼-”“哎唷!云笙-痛-放手-我发誓以后只有你一个-哎唷-”我们一路打闹着回总部去,这沉重的一夜总算在我捏了风城一百三十八下后,被我暂时抛到脑后去。

  二十、猎人与猫早上练完拳后,风城果然实现诺言,带我去学骑马。可能我平衡感跟运动神经还不错,挥开恐惧后,倒也能够骑着小马缓缓跑上一阵。回来之后,风城收到传信,说是叶无痕已到达昌州,与左教卫会合,要风城开始准备前往中郡的事宜,也就是勘查安排前进路线,看看哪条路敌人较少、比较安全之类的,于是风城就出门忙活去了。

  想到没多久后便能见到叶无痕,我心里有些矛盾。开心自然是有的,可是又有些担心。我承认当时马车上的气氛的确很旖旎,彼此间若有似无的暧昧,让我有些心荡神驰起来。可是想到自己终究是要回家的,那么不管他原本要说的话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些,我都不想听了。我知道这样好像有点驼鸟心态,但我对这种事情真的不太有经验。我可以对风城似真似假的甜言蜜语付之一笑,毕竟他老是那样没正经的花花公子样,可是对象要是换作叶无痕,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算了,别想这么多,说不定根本是我自作多情。当初我还不是很笃定地以为学长是喜欢自己的,结果最后呢? 要真说起来,我跟学长那一年的相处情形还更暧昧呢。

  在房间发呆一阵,觉得有点烦,决定趁风城不在自己出门透透气,上街逛逛。虽然身上没钱无法血拼,不过到处走走看看古装剧里才看得到的古代生活,其实也算乐趣多多,可惜怕吓到人不能带相机出来拍。临走前一定要叫叶无痕用轻功带我到处去,上房顶拍些鸟瞰图,游记还是要图文并茂才精采啊。

  这个念头一到脑海,我心头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甩甩头,想掩盖什么似地加快了脚步。漫无目的地瞎逛了一阵,肚子开始饿起来,此时我正好从一间酒楼前经过,阵阵菜饭香飘来,我的胃竟大声得像装了喇叭似地咕噜起来。

  我一时觉得丢脸,但随后又自觉好笑,便捂着肚子对它精神训话起来:“你主人我现在没钱,看在我平常没亏待过你的份上,先忍忍吧!”这么一说,倒真的没声息了,趁现在赶紧回去找东西吃吧。

  “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如上来共餐。”一个低沉而富磁性的声音从头顶飘来。

  我抬头往天空看看。上帝,这是你的声音吗?

  “姑娘意下如何?”喔喔喔!这声音听来乱有诱惑力的……我转头往声音来源寻去,只约略从酒楼二楼的窗子看见一个人头。此时日头已到了酒楼后边,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清楚感受到两道精光穿透距离和我的面纱,直直射进我眼里。我心头一震,这视线很奇异地让我有一种……被当作猎物的感觉。

  我强自镇定,抬头道:“外面危险多,早点回家最好。你自己慢慢享用吧!”说罢,我转身要走,却突然身后被什么打了下,然后我就动不了了。这熟悉的感觉告诉我,我他妈又被点穴了!

  上次被点穴,结果发生春光外泄被两个男人轮着看(发音请务必准确)的鸟事,我估计这次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我现在被迫坐在一个浑身散发危险气息的男人对面,看着他以修长的手指握住一只普通到不行的白磁茶杯,优雅从容地啜了一口,却不知怎地让我联想到帅哥吸血鬼捧着精致水晶杯,享受着杯中处女血的画面。

  嗯,除去危险气息这一环,这个男人的确很帅。小麦色的肌肤、深邃的五官,即使坐着也感觉得出来的挺拔身躯,重点是……还很有魅力。他一举一动宛如贵族,有种深埋骨血里的王者气息,即使如今身着材质虽好、但样式简约的黑衣,仍掩不住一身的气势。被他用隐约闪着蓝光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时,会有种快窒息的感觉,好似走在树林里被黑豹给盯上,跑再快也难以逃开;而当那极具诱惑力的嗓音从他形状美好的双唇间溢出,总让人得先沉醉一番,才能开始反应话语的内容。

  幸亏我来到这时代后,帅哥也看了不少,总算让我开始有那么点免疫力,只是心脏还是止不住扑通扑通跳,不过我坚决认为这是被吓的。奇怪,怎么来了这时代,老让我碰上美男,以前却是八百年都找不到一个,莫非我的桃花运现在才开始?要不干脆留在这时代,找个嫁了?

  不行!爱情是短暂的,只有家人才是一辈子的!我想摇去脑里荒谬的想法,这才想起自己还被点着穴。

  “还满意吗?”他倒了杯茶,移到我面前,脸上似笑非笑。“在下的容貌。”面纱在我一被压在这椅子上时就被拿掉,所以他看得到我在打量他。不过他问了也是白问,我同时也被点了哑穴,这是要我怎么回答他?

  我竭尽所能地狠狠瞪他。

  “只有在下一人唱独角戏,还真是挺闷的。在下可为姑娘解开哑穴,还望姑娘不要喧哗。要记得在下的侍卫,各个动作都是很快的。”连威胁都这么不着痕迹地,听了真是……不舒服!

  站在我旁边的侍卫迅速替我解了哑穴,我咳了一声,还真有声音了。回去一定要叫风城教我点穴原理,说不定还真让我练成,回家发扬光大。

  “方才姑娘打量在下良久,不知是否还入得了姑娘的眼?”“还行吧!像鬼又像禽兽。”此话一落,在场所有侍卫都变了脸。

  哎,吸血鬼是鬼界里最俊美的类型,黑豹也是禽兽界里帅气有余的品种,怎么说也算称赞吧!只不过我稍微简略了一些罢了……“这样特殊的说法,在下倒是第一次听。姑娘眼光是不同凡响啊!”男人不怒反笑。“嗯,我一向很有创意。”我瞥了他一眼。“你就是这样请人吃饭的?是请我来看你吃饭?”“在下自然是要请姑娘来吃饭。”男人向身旁的侍卫递去个眼神,侍卫点个头后快步走出包厢。再回来时,背后跟了好几个小厮,端来了十数道菜,将桌子摆得满满,并为我布上了碗筷。

  “这些菜姑娘都可以尽情享用,若是不够还可以再叫。姑娘要嘛便舒心享用好菜,要嘛便像现在这样坐着,看在下享用好菜。”这家伙的话术听得人真是厌烦!

  我本想忍耐好维护自身尊严,可是鼻子一闻道饭菜香,眼睛一看到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虽然我的身不能动,可我的胃还能,且当场很坏我面子地大声咕噜了几声。

  我动不了,没办法捂住肚子,只觉得一股热意直往脸上冲。现场的侍卫一脸忍笑的表情,而男人则是右手成拳,掩在唇边低低笑起来,那笑得是一个诱惑啊……“听这反应,看来是不须问了。”男人看了我身旁的侍卫一眼,下一秒我便能动了。

  “身体的反应本来就比较诚实。”我松了松胳膊,凉凉地说:“就像某人假意邀请,却在我明确拒绝后,还把我像囚犯般掳来是一样的。”男人微哂,语气无一点心虚地说: “姑娘口能言、身能动,还有这么一桌好菜可享用,岂有一点像囚犯?”可恶!完全讲不过这个人!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用眼神表达对他的鄙视。

  “不吃吗?”他举箸夹了块排骨到我碗里。

  我看看眼前的菜,那炸得香酥的鱼块、炒得通透的空心菜、炖得软烂的猪脚、烤得金黄的鸡腿,暗自吞了下口水,但还是极力装作面无表情。

  “你娘没告诉过你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吗?”男人脸色稍变,但一瞬便回复正常。

  “既然如此,姑娘就好生坐着看在下吃吧。”说完淡淡地扫了我身旁的侍卫,旁边那人立刻作了点穴准备姿。

  我赶紧抓了筷子把排骨送进嘴里,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还没请教姑娘全名?”全名?这问法有点奇怪啊!

  我抬头睨了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这是家训。”“那在下自然要成全姑娘了。”“黄蓉!”我在他眼神要瞥向旁边的点穴机前抢先丢出我的万用假名。

  “是吗……”男人勾起一抹轻笑。“云笙?”听到那磁性的嗓音带点挑逗地喊着我的名字,害我全身一阵酥麻,但很快那酥麻就被恐惧给取代。

  这男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金辉神教里有叛徒,将我的姓名身分暴露了出去?

  “我不记得见过你。”我强自镇定。

  “云笙是没见过在下,但在下见过你。”干嘛叫这么亲热?跟你很熟吗?

  “那又怎会知道我的名字?”“云笙若肯告知在下全名,在下定当将缘由相告。”有没有搞错!?居然还要拿名字来换?这狡猾的家伙!

  “那算了。”老被你吃得死死的,我还要不要面子?

  “云笙当真不好奇?”男人引诱般地问。

  好奇!好奇得要死!

  “好奇心杀死猫。”我语气冷淡地抛出一句,脑子兀自转着。

  如今只能靠自己分析了。到这个世界后,知道自己身份和长相的只有叶无痕、风城和原城分坛的少数人,而为保险起见,文州分部内知道的只有右护法,其它人只当我是风城的红粉知己。再说就算原城分坛里真有人背叛,这个时代也只能用画像画出我的样貌,而这个男的即使知道我的样貌,又怎能在我围着面纱的状况下认出我是谁?

  这样说来,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鸿止楼了。古代人基本上每天都只更换里衣,外衣除非弄脏了或有味了,不然都会穿上好些天,因为古代制衣洗衣技术都不是太发达,衣服要是常洗会容易褪色或洗坏。所以自己身上还穿着同一套衣服,要有印象是可能认得出来。昨天风城曾当众喊过我名字两次,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场的人是听得见的。印象中我没在台下看过这人,否则必定印象深刻,以他一身贵气,恐怕也是包了雅间了。

  “这说法很是有趣,云笙自比为猫倒是贴切。”“那公子三番两次贼溜地从雅间窥视,又该算什么呢?好似比不得任何一种鸟禽野兽呢?”对!就是说你禽兽不如!

  男子不知是有没有听出我的暗讽,很是媚惑地笑了下。

  “自然是比不得。”他缓缓地收了笑,慑人的眸光紧锁着我,仿佛要将我吸进那深海漩涡。“因为在下是猎人,无论这鸟禽野兽性子再猛、爪子再利,最终都逃不过猎人的掌心!”二十一、惹祸上身男人深邃的目光让我不由得呼吸凝滞,下意识想撇开头,可内心又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可以。在动物星球频道看过,猫科动物在狩猎时喜欢玩弄猎物,猎物越跑它们追得越开心,因为这样才能满足它们的狩猎及征服欲。对这个如黑豹般的男人似乎也是这样的,态度一定要越从容自然,才可能从他手中全身而退。

  思及此,我强迫自己回视他,接着在心里默念太极心法。渐渐地我的心情平静下来,甚至不再感觉他目光有多紧迫钉人。我俩就这样沉默对视了许久,直到他一声轻笑,打破了僵局。

  “云笙方才看了在下许久,是想看出些什么?”“那你方才看了我那么久,又是想看出些什么?”“在下只是在想,是怎样的人家,可以生养出云笙这样灵秀的人儿。”灵秀?你都快逼得我骂脏话了,老兄!

  “那我也只是在想,是怎样的人家,可以生养出你这样的人。”“在下怎样?”“蛮横不讲理、光天化日之下强掳民女、奸险狡猾、恃强凌弱。”男人呵呵笑起来,好似我方才是在赞美他一样。“看来云笙对在下印象不太好。”我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还期望我深感荣幸?”“与在下共餐,是很多人一辈子也求不得的荣幸。”这个男人还真是自大!

  “那些人上辈子烧了好香,神明有保佑。”“不过是共餐一顿,云笙又何必如此抗拒呢?”“你确定这只是单纯共餐一顿?”我试探地问。

  男人戏谑地一笑。“不然云笙认为,在这酒楼内,还能做些什么?”可恶!这男人铁定在装傻!好,要装一起装!

  “也对。那这么说的话,我吃完你就让我走?”“这是自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我才吃将起来。一开始是勉强吃的,结果越吃越觉得这家酒楼菜色水准真是高,到后来真的算是在品尝了。我唏哩呼噜地吃了一阵,这才想起我对面还有人。男人没怎么吃,而是用一种近乎宠溺的眼神看着我吃,帮我布菜。我不喜欢那种眼神,让我感觉自己成了他的宠物,因为听话而得到一罐罐头,还有主人摸摸头。

  顿时没了胃口,我丢下筷子,道:“我吃饱了,可以走了吧?”男人不赞同地蹙眉。“吃得太少了,多吃些吧。”说完又往我碗里布菜。

  我看了看那些菜,讽道:“怎么我胃有多大也是你决定吗?”“只是怕云笙没有吃饱罢了。”男人丝毫不在意我的嘲讽,仍是一派雍容。

  “你一副等着把我喂饱后拆吃入腹的样子,你觉得我还能有胃口吗?”“云笙怕是想多了。”他轻哂。

  至此我真是觉得很不想再跟这人虚与尾蛇下去,总觉得会没完没了。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要怎样你才让我离开这?”男人不急不徐地啜了口茶。“那云笙就先回答在下几个问题吧。”“你不要一直在下在下的,听你用这种谦称,觉得很虚假。”“呵,那我就如云笙所愿吧。云笙和风护法是什么关系?”“可以是任何关系,但就是跟你没关系。”“也是。”他定定地看着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反正无论如何,云笙都会是我的!”“啊?”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听错,可是我知道没有。

  我会是他的?这什么意思?他这句话是对一个女人说,还是对神女这个身分说?

  “云笙家住何处?我可立刻登门提亲。”提……提亲?太扯了吧!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他也不过第二次见到我,就马上说要娶我,我怎么也不可能有魅力到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吧?这个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就住金辉神教分部。”风城说金辉神教还挺有势力的,不知道这样对方会不会就打退堂鼓。

  男人脸上似乎有丝讶异,不知道是真还假。“家人长辈呢?”“不在这世上。”在另一个世界咩!

  “既然如此,云笙不如和我走吧!”“跟你走?我过得好好的干嘛跟你走!”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啊?“跟着我吃穿不愁、享尽荣华富贵,也不会再有今日这般,没钱吃饭的窘境。”可恶!居然刺我弱点!回头一定要叫风城给我钱!

  还有这男人是怎样?自以为有钱又帅,女人就一定跟他走吗?从头到尾我都没哼过一句,就自顾自说要上门提亲,居然还摆一副我能跟着他是我运气好的模样。彻底鄙视这自大男~~男人见我许久未回答,八成以为我在认真考虑,带些期待地问:“云笙意下如何?”我作势闻闻自己的胳肢窝。“毛刮了,很清爽。”现场侍卫立即表情扭曲了起来,而男人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虽然才一下就回复正常,但看那张一直雍容淡定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害我都快喷笑出来。

  我忍着笑意继续说:“还有你搞错了,我不是没钱,而是我做什么都有别人帮我付钱,所以你那什么提亲的就省省吧!今天本来我是跟朋友约好吃饭的,是你自以为是把我掳来,你还是快让我走,准时是美德。”“喔?原来如此,那果真是我的错。为了赔罪,我送云笙前去赴约吧!”刚刚愉快的心情立刻被破坏掉,这家伙实在阴魂不散!

  “不用了,我跟朋友就约在前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为了云笙的安全,我还是陪云笙在这候着,等云笙的朋友到达后亲自交到对方手上,我也才好放心。”“在这大街上有什么好不安全的……”我脑里竭力思索着还能怎样让他放我走人,突然眼角瞥到对街一抹刚从书铺缓步踏出的白色颀长身影,心下大喜,立马放声大喊并对他挥手: “玉白等我!”白色身影停下了脚步,俊雅的脸向上微抬,看见我时,淡雅一笑:“云笙。”我身旁的侍卫大概没想到我会话讲到一半突然对窗外大叫,一时来不及反应,要点我哑穴的手停在半空中,一脸无措地看着主子。

  他的主子则是看着我,一脸深沉。“东方玉白?”“是!现在他来了,我要走了!这餐就谢了!”我从椅子上跳起来,要往门口走。他身边的侍卫全都围过来,挡在我面前。

  我转头看他,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挥了下手,侍卫立即让开来。

  “后会无期!”我抛下这句,随即拔腿往楼下跑,经过之处都引起众人侧目,可我管不了那么多。

  我冲到东方玉白面前,像看到救生圈一样地抓住他的手,舒心笑着对他激动地说:“玉白!呵……见到你……呵哈……真是太好了!”东方玉白怔了怔,如玉的俊颜微赧。他轻柔地抽回自己的手,在我背后轻拍着。“跑这么快做什么呢?我不在这等着吗?看你喘得。”“我们……我们先离开这儿再说!”我再次拉住他的手,要往他的马车去。

  “云笙。”身后传来那原以为属于上帝、但实际却属于恶魔的声音。

  我有些不甘愿地回头,见他挺着昂扬的身躯从容缓步而来,雍容华贵、卓尔不凡的模样,仿佛这不起眼的酒楼是他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他目不斜视地朝我走来,好似其它人不存在,好似这世上只有我和他。

  他的眼眸在扫向我抓着东方玉白的手时,突然染上噬血的光芒。我一惊,下意识想松手,东方玉白却早一步反握住我的手,从他手心传来温暖的力量。

  “还有何贵干?”我还算镇定地问。

  男人没回话,仅用目光紧紧纠缠住我,随后以出乎我意料的温柔,为我别上被我遗忘的面纱,专注得好像在完成什么仪式。

  我摒着呼吸,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将东方玉白的手握得更紧。

  男人替我别好了面纱,执起我另一只手,虔诚地印下一吻。“记住,我叫昊。后会……必有期!”他媚惑一笑,旋身而去。

  一直到那卓然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我眼底,我才突然想起了呼吸,而那一吻的余温,却还依稀留在我手背上。

  “云笙。”温润的声音换回失神的我,我转头看向东方玉白,他温暖淡定地一笑,让我顿时仿佛从暗黑地狱回到明亮天堂。“上车吧,我送你回去。”东方玉白的专用马车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清雅,丝毫不惹尘埃。宽敞的空间内摆放了几个小柜子,另有一固定书架,架上放满了收纳整齐的书。马车内铺上了白色兔毛地毯,一张小几置于其上,小几旁放了个炉子,可用来煮茶或在冬天充当暖炉。

  “你的马车真舒服!”我忍不住赞叹。

  东方玉白微微一笑。“经常出外讲学,路途跋涉,坐乘自是特别讲究些。”马车平缓地移动着,东方玉白为我添上一杯茶。淡淡茶香入口,心思跟着平静了下来。

  “云笙可愿和我说说,方才发生何事?”我原本不想提,但一望进那双星眸,嘴就不自主地动了。

  “所以,幸好你正巧出现,不然我不知道会被他绑到哪里去!”“难怪云笙当时看到我,如此激动呢!我还当是数日不见,云笙思念我所致,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东方玉白故作可惜样,眼眸却明显闪着笑意,让我也跟着笑了。

  这东方玉白虽是一代宗师,却丝毫没有老学究的古板样,总是用斯文温吞的模样说笑,与他谈话真是如沐春风。

  东方玉白忽而敛了笑意。“不过,方才这男人气度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是王者霸气,想来身分不俗。而吻手之礼乃是日漠国男性认定女子为妻时所行之礼,如此综论,此人或是日漠国王家之人。若我没想错,他应该是日漠国二王爷左元昊。”“什么!?”我被这个结论吓到了。

  我的确想过这男人非富即贵,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个王爷。难怪他会这么霸道听不懂拒绝,还附加奸险狡猾。更重要的是,我都特意搞笑破坏形象了,怎么这家伙一点都没觉得幻想破灭,还是想着要娶我?

  “当今日漠国国主为左元昊长兄,然而其资质平庸、耽溺女色,左元昊虽只是王爷身分,但手握兵权、权倾朝野,要说他是日漠国幕后国主也不为过。若是其前任国主能不顾忌王位传长之习,让左元昊继位,那么日漠国必定比当今强盛数倍。”能让东方玉白如此称赞,想必真是个厉害的人物。惨了,我怎么会惹上这么个难缠的家伙!

  东方玉白似看出我的慌张,安抚地轻拍我肩头。“毋须担心,左元昊这次来诸善国并未先派来使,似乎是私下来访,自是不想声张。只要你留在金辉神教分部,我想左元昊也不敢明目张胆上门讨人,待会将此事告知风城,风城也会加紧护你。”听东方玉白这样一说,我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降下一些。

  我和东方玉白刚踏入分部门口,一群小厮立刻围了上来。“宋姑娘,你可让我们好找!风护法差点让我们把文州都给掀了!”说人人到,风城刮风似地出现,看到我时放松的喜色在看见我身旁的东方玉白时有一霎的僵硬,我还不明所以前,风城已迅速来到我面前,紧扣住我双肩。“你为何出门不留个只字片语?你可知我回来找不着你有多心急?”“我……对不起……本来逛一下就要回来了,结果遇上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我看得出风城是真的很为我担心,虽然心里有些委屈,但还是先认错道歉,才为自己解释。

  “什么!?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他有没有对你不轨?”他紧张地在我身上巡着。

  “我没事,你别担心。”他神色稍霁,可一下又突然薄怒道:“你是不是又忘了戴面纱?”“啊?我……我有戴啊……”而且,这跟戴不戴面纱有什么关系?可是后面这一句我已经不敢讲了。

  东方玉白按住风城的肩。“风城,云笙迟归的原因在此不好谈论,我们找处隐密的地方说吧。”风城点点头,带着我们入了某个房间,基本上就和原城分坛的密室同样作用。

  风城听着东方玉白转述我今天发生的事,脸色越来越难看,我的头也跟着越来越低。最后提到左元昊时,风城更是一脸铁青,害我头都不敢抬了。

  “你真是个惹祸精!”风城用力地捏住我脸颊好一会儿才放开,我揉着被捏痛的脸颊,向东方玉白抛去委屈的一眼。

  东方玉白果然会意,立刻替我说话。“这事也怪不得云笙,今日她必定也吓坏了。”“怎么怪不得她?要不是她这张-”风城用力地捧起我的脸,力道大得我有些生疼,可今天没吱声就跑出门让他担心是我不对,所以看他在气头上我也不敢挣脱,只能委屈地看着他。

  耍委屈这招似乎挺有用,风城怒色稍解,也松开了我的脸。

  “算了,反正我早有觉悟!”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东方玉白温和的嗓音传来:“左元昊私下来访,国中无人知晓,想必形迹藏得慎密,而金辉神教分部却是明显目标。敌在暗、我在明,风城你且万分小心,护云笙周全。”“云笙的安危我自当上心,玉白不须烦恼。天色已晚,让云笙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出去。”东方玉白看看风城,再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竟笑了。

  “你这儿我也熟门熟路,不必送了。你还是送云笙回去休息吧!”风城倒也没拒绝,于是我们就在某个院落的转角分别。一回房间,风城便开始对我精神喊话,细数皇室婚姻的种种悲哀与不幸、帝王家男人的薄幸与无情、后宫嫔妃的争宠与闺怨,讲得我突然觉得他如果不当护法也不卖衣服,还可以去路边说书,讲得那是一个滔滔不绝、讲得那是一个绵远流长!在两小时又十八分外加一顿晚饭后,我饱受折磨一天的心灵,和刚被摧残的耳朵,总算能够得到安息。

  二十二、一波又起基于明枪易挡、暗箭难防的道理,为了不让左元昊有机会派人潜入把我掳走,风城直接搬到这个只有女人住的院落,入住我隔壁的房间。如此一来,他更是一得空就往我房里来,于是众人看我俩的眼神是愈发暧昧,甚至开始猜测我们的婚期,而丫环看我的眼神则像是我抢了她们的爱人一样,害我有口难言,很是郁闷。

  我和风城吃完早饭后,此时居然有人上门要找我,名字听来应该是个女的。我还在纳闷我什么时候认识这女的,风城就要我待在房里,自己脸色不佳地去前厅处理了。我耐不住好奇心,央着小厮带我到前厅佣人们等候吩咐的小间去偷看。只见风城背对着我,一个年轻清秀的女子正对着他,美目含怨。

  “罗姑娘请回吧!”“我要见她!”那个“她”应该是指我吧。奇怪了,我又不认识她,她见我干嘛?

  “罗姑娘你这是何苦?”“难道风大人对我的心思一点都不明白吗?”那种凄楚的眼神,我在燕儿眼中看过。想来,又是个风城的爱慕者了。

  “风城对罗姑娘的垂爱深感荣幸,但风城已心有所属,恐是无以为报。”好啊!又拿我当挡箭牌!

  女子激动了起来。“心有所属……?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你说过的呀!你说自己人如其名,就像风一样,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这是你说的啊!”“风城是说过。但如今,风城愿为她一人停留!”风城语气真挚地说。

  突然间,我心里某个地方荡漾了起来。我望着风城的背影,揣想着这究竟是真话,还是用来拒绝人的谎言。

  “难道你就对我一点心思也没有?”女子带着企求问。

  “风城自认自始至终对罗姑娘一片坦荡,未说半句逾越之言、未行半点僭越之举,倘若如此还是让罗姑娘有所误会,风城在此道歉。”“误会……呵……没错……我是误会了,所有文州城里喜欢你的女人也都误会了!明知道你对所有人都一样好、一样温柔,心里却还是存着念想,误以为只要你不明确拒绝,总有一天自己会有机会。呵……知道有人向你吐露心思被拒,之后你便避不再见后,我便一直忍着对你的这份心,没想到最后还是这结果……”女子苦笑着,眼泪直直落,看得我也为她心酸。

  风城似也不忍,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最后他叹了口气,道:“罗姑娘对风城的错爱,风城心领了。罗姑娘是个好女子,他日必能觅得真心爱护你之人。请回吧!”之后风城送女子出去,我也趁这时离开小间回房。路上听小厮一说,我才知道原来那天在鸿止楼的事情已传遍大街小巷,本来只是传风流公子风城又多了一位红粉知己,结果不知怎地我就住在分部内的消息也露了出去,于是大家开始猜测我收服了风城的浪子心,已经登堂入室准备拜堂成亲。文州城内顿时多了不少心碎了一地的女子,而其中几个与风城过从较密的则是直接登门,八成是想找我示威谈判。消息传开的隔天就来了不少人,风城都以“心有所属”为由一一拒绝了,并让分部内所有人不准把这些事告诉我。后来好似有人不甘心,趁着风城不在时上门,一开口就挑明找我。分部里的人看风城以往总如蝶戏花丛,可如今居然为着我把这些女的全都拒绝掉了,觉得我当风夫人的态势明显,于是便自作主张替我把来意不善的人都挡掉了,所以我才会到今天才知道这些事。

  我回了房间,脑里想着风城的话,和刚刚得知的事,内心乱糟糟的。还没能有时间细细思考,门外响起风城的声音:“云笙,我要进来啰!”我快速整整精神,应了声: “喔,进来吧!”风城推门进来,一如往常地灿笑着,好似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想想也是,过去几天我见着风城时他也都是开怀笑着,所以我才会根本没发现其实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我等会儿要出去办事,你乖乖在家待着等我回来,知道吗?”风城每次出门前都会来跟我这样说,我总是偷偷笑他肉麻,一副要出门上班的老公,对当主妇的老婆说话的样子。可是现在再听到,我竟然笑不出来了,那语气里的宠溺,突然听起来那么明显,明显得让我一下无法招架。

  风城见我久久没回话,手一把伸了过来,贴在我额上。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面色紧张地东摸西摸。

  说起来风城真的对我很好,平日嘻闹间我也能感受到他自然流露的温柔。听刚才那个罗姑娘说,他对所有女人都一样好、一样温柔,所以他对我的好跟温柔,也是对个女人的一视同仁吧。

  这样一想,心里释然许多。我笑着拉下他的手,道:“我没事啦!又吃我豆腐!”他捏捏我的脸,可手劲轻柔。“这哪叫吃豆腐?我是在关心你!”“呵,原来你平常对其他女人都以关心之名、行吃豆腐之实,这招数真厉害,不愧是文州风流公子。”“那封号已经不能作数了,我现在已经从良了。”我噗哧一笑。“从良?你舍得那些后宫佳丽预备人选吗?”“没办法,我发誓过,今后只有你一人啦!”风城笑着似真似假地道。

  以往我听了,心里都觉得那绝对是假的,只是他在开玩笑。而每一次他说的时候,我也只注意到他的嘻皮笑脸,却没仔细去看他的眸子。那对迷人的凤眼里,现在正闪着微微波光,却看不见和脸上表情相衬的笑意。我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这和平日他和我玩闹时的眼神并不相同。

  我突然无法像平常那样不当一回事地瞪他一眼,只能呆愣地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你是怎么了?早饭时还好好的。”他捧着我的脸仔细端详。

  风城掌心的温暖传来,我突然觉得脸也跟着温暖起来,甚至有些温暖过头。我赶紧偏了偏头,从他的手里退出来。

  “可能……可能昨天没睡好,吃饱又想睡了。”随口塘塞了个借口。

  风城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揉揉我的头。“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办完事尽快回来,嗯?”那饱含笑意和宠溺意味的一声“嗯”,进了耳后,好似羽毛般地搔得我一阵酥。我望着风城愉快的背影踏出房门,方才的千头万绪一下又回到脑中。

  如果我像之前那样,将风城对我所作的一切,当作是风流公子对所有女人一贯的行径,那不管他对我的碰触有多温柔,说的话有多肉麻,我都可以一笑置之,不当一回事。但方才我只是猜想了下那里面的真心,便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让我无法再对那些本已习以为常的话和碰触无动于衷。

  我仔细回想和风城相处的细节,想起那个令我感动的七夕情人节,越想越觉得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一直都让我忽略了。但是……他的那些好是只对我一个人吗?他真的……想为我一个人停留吗?如果不是,他又为何要去把那些红粉知己一一拒绝呢?

  可是,虽然我们相处在一起总是很开心,但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又有什么能让看遍百花的他倾心的?又也许我和这时代的女生不太相同,他想换换菜色?

  “啊~~好烦啊!”我扯扯头发。

  原本在自己的世界里是烦恼没有人要,事实上作了一堆努力也还是没人要,怎么才来这世界没多久,就烦恼了两次感情问题,现在发现没有感情烦恼好像也是不错的事情。

  唉唷!我到底在乱想什么!终究不都是要回家的吗?不管真心假意,什么都不要发生最好,免得误人误己!

  我呼噜呼噜灌下一大杯茶,茶杯一放定,我的心意也定。

  就在我长呼口气,沉静下来时,一个丫环突然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宋……宋姑娘!宫里来了人,说要接你进宫去!”“宫里?”我疑惑着。

  “左右护法都不在,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宫里的人我们也不敢挡……”“我跟你过去看看吧!”说罢起身,戴了面纱和丫环往前厅走。

  我带着满心困惑踏入前厅,看到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这太监服装跟古装剧里的倒是如出一辙,这太监形象跟古装剧里的也是丝毫不差,可见历史剧里除了重要的历史会被搞错外,其它不重要的东西倒是挺正确。

  “宋姑娘,奴才奉太子之命,前来接姑娘进宫一趟。”太子?我什么时候认识这号人物了?怎么又有个我不认识的人蹦出来要抓我过去?难道……还是因为鸿止楼事件?

突然想起东方玉白是太子少傅,而东方玉白那天说他是来抓人的,难道抓的就是太子?那么马车里的那个少年,莫非就是……?难怪要这样偷偷摸摸从后门走了,要被人知道堂堂太子跑去妓院那还得了。不过那个少年看来不过十八岁左右,总不会也要学左元昊来个什么求亲吧?

  “太子找我做什么?”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原因,干脆直接问好了。

  “姑娘,奴才只是奉旨行事,万不敢揣测上意啊!”我好像也没凶他吧,怎么就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那等风护法回来,我们再一起去吧。”前几天遇到左元昊那变态,开始觉得在这时代遇到精神有问题的人,机率还是不小的,难保这太子不是其中一个。不得不慎、不得不防啊!

  “唉唷~请姑娘别为难奴才了,太子爷说了要我们接姑娘马上进宫,回去晚了奴才可要掉头啦!”他一脸惶恐,只差没下跪了。

  我有些迟疑,可也知道这个太监摆明是一定要带我走的,心下有点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姑娘,轿子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快请吧!”太监又催促了一下。

  我脑子一转,对太监说:“我和你去,不过我要交代一下。”接着我转身悄声对其中一个小厮说:“麻烦你们加紧帮我联络风护法,另外派个人到东方玉白先生府上,把这件事告诉他,请他去帮我,可以吗?”小厮点点头便急急去办我交代的事了。

  我随太监上了辆贵气的马车,手不断绞着,怎么都想不透这太子要找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左元昊委托他将我接进宫,好把我带走?

  这个想法一到脑里,我立刻打了个冷颤。现在只希望小厮能快点找到风城和东方玉白,不然我不管落在左元昊或太子手里,八成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老天爷!请还我平静的生活吧!

  二十三、此波难平马车走了一阵,在宫门外停了下来。由于马车不能入宫,所以我换坐上一顶轿子。虽然我很希望路途能再长一点,但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刻,晃着晃着我又在某个宫门前停下,太监一路领着我穿过花园、穿过水池,左拐右拐,接着我被带入一个富丽堂皇却用途不明的房间。

  为什么说用途不明呢?基本上在这时代,如果稍微有钱一点的人家,每个房间都会有独立的用途,书房只拿来看书写字,卧房只拿来睡觉,反正房间多。可是这间房间有部分看来像书房,摆了书桌书柜等等;又有部分像卧房,放了一张看了就想立刻扑上去的大床;还有部分像练琴室,放了各种类不同乐器。不过即使放了这么多东西,这房间还是显得十分空旷,这该不会是太子寝宫吧?

  “宋姑娘请在此坐着等候吧!”太监示意我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并让宫女给我上茶。

  我枯坐在那里,喝了不知道多少杯茶,这太子还是没出现。可房里还有太监跟宫女,我也不敢起来明目张胆地逛逛,到最后我在吸收了这么多咖啡因的情况下,却还是无聊得睡着。

  梦里,我发现我坐在一辆大巴士上,车上是我的国中同学。有的人在前面唱歌,有人在玩牌,我则和四周的同学吃零食聊天。哎呀!这不正是国中毕业旅行的情景吗?

  我和同学正聊到她买了李玟的新专辑,觉得很好听,我便要她借我几天,如果好听我也要去买。后来她拿了一罐运动饮料给我,由于外公是中医的关系,爸妈也挺注重养生,所以家里都没有饮料,一向都是喝水。第一次喝运动饮料我就爱上了,所以一下车看到便利商店就热血地买了两罐。又想到同学说喝运动饮料可以补充体力,所以我走着走着三不五时就拿起来喝,结果逛完一个地方我居然把两罐都快喝光了。临上车前我又再买了一罐预备,结果才上车没多久我就觉得想上厕所。于是我想先忍忍,只要忍到下一个定点就好,结果下腹的酸软越来越明显。我努力忍着,觉得额上开始冒出冷汗,我动也不敢动,同学跟我说话我也开始难以集中注意力来回答,总觉得好似成千上万个士兵撞击着城门,嘴里大喊着: “士兵们!!冲啊~~把城门冲破~~”我艰困地防守着,这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对我来说仿佛两个世纪。就在汹涌的海水即将突破脆弱的堤防前,我们到了。我奋不顾身地立马抓了包,身先士卒地跳下车,在人山人海中让膀胱的直觉带领我的脚步,直往厕所冲去。有人从厕所出来,后面的人看我很急便让我先上,我彻底感受到人间有温情这一点,差点感激得涕泪纵横。为什么说差点呢,那是因为我如果再不赶快进厕所,那纵横的就不只是涕泪了。不顾一切地奔进厕所,迅速地扒着自己的皮带……快了快了……钮扣……只差一点了……拉链……就差一步了……一把拉下外裤和内裤……我总算可以解放了啦-“连睡着都这么美啊!”咦?怎么有男生在女生厕所里?!

  我迅速睁开眼睛,发现面纱已被摘掉。毫无遮挡地对上一张放大的脸,我吓得动了一下,感觉到一种熟悉的酸软感。原来不是作梦,我是真的很想上厕所啊!

  “哎呀!醒着又更美了!”说完还摸了我的脸一把。

  那张脸慢慢拉开距离,我渐渐看见一对仿佛宝石般灵动的大眼,精巧浑圆的鼻子,厚薄适中却略显苍白的嘴,放在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上,咧开的嘴上还看得见两颗小小的虎牙。

  “大胆刁民!竟敢直视太子圣颜!”他身旁的太监对我喝斥道。

  我一时有点愣头愣脑,难道是不能看的?

  “哎!没关系!美人儿想怎么看就怎么看!”少年笑着说,把我从椅子上拉起来,一动我下腹就立刻酸了一下。

  “大胆刁民! 还不向太子殿下行礼!”太监又喝道。

  我还是愣头愣脑,从小生长在看到最高元首顶多问声好,如果不爽还可以对着骂一声再走的环境,行礼真是很陌生的行为啊!

  “李顺,你很吵啊!”太子掏了掏耳朵。

  叫李顺的太监一见,一脸惶恐地跪了下来。“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出去!”“可这……”李顺很是犹疑地看我一眼。

  太子显得有些不耐烦。“这小美人儿能把本太子怎地?出去!”小美人儿?小弟弟!姐姐我大了你不知道多少岁呢!

  李顺连滚带爬,癫着出去了。房里现就只剩我和太子,我心里渐渐恐慌起来,但并不是担心这太子会对我做什么,我还担心不到那里去,因为我膀胱就要爆了!

  “来,给小王唱首曲子!就唱那天在鸿止楼那首吧!”太子拉着我到放古筝的琴台边坐下,自己坐在我对面。我每走一步都觉得下腹抽动一下,刚坐下那会儿更是有种快抽筋的感觉。

  “那个……”我想上厕所!

  “快弹吧!”太子睁着那乌溜大眼期待地看着我,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我只好咬咬牙,把又唱一次。

  也许是注意力转移的关系,唱的时候酸痛的感觉稍解,但一停下时,马上觉得一波大浪又袭来,我好不容易才抵挡住。

  “真是好听!不过悲了点!”太子漾着阳光男孩般的微笑评论道。

  “我想……”上厕所!!

  “再来一首轻快些的吧!”哇靠!你当这里是民歌西餐厅吗?

  一想到他是太子,我只好再忍,随便选了首轻快的歌弹唱起来。可是这一次注意力却没有被转移,酸涨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大浪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还更高,简直可比海啸,朝我席卷而来,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再来一首-”我快忍不住尿出来啦~~“我想尿尿!!!”我大声地对他喊,喊完我自己脑袋也轰一声炸开了。我刚刚想说的是“我想上厕所”,怎么说出来却是“我想尿尿”?老天!丢脸死了!

  只见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而后很不厚道地爆笑出生,然后又很厚道地在忙着前仆后仰之际,替我指引他房间厕所的方向。我也顾不得他笑得快断气的样子,马上连奔带跑冲往极乐天堂。

  海啸警报解除后,我带着满腹清爽、满脸热烫,从厕所走出来。只见他看到我,又继续笑起来,我有些难堪又有些不爽地朝他走去,必须在心中不断默念“他是太子”才能勉强忍住想瞪他的冲动。

  “你是第一个……哈……见到小王的第一句话是……哈哈……我想尿尿的人……哈哈哈……”他笑得捂住肚子。“他是太子他是太子他是太子……”我继续在心里默念。

  “哈哈……小王的茅厕……哈哈……还好用吧……哈哈哈……”那个灿烂的笑脸怎么越看越讨厌,看得我好想揍他!

  “他是太子他是太子他是太子……”我加紧在心里默念,才能克制自己的双手,不往那纤细的颈项掐过去。

  “哈哈……那你现在……哈……可舒畅了?”“他是太子他是太子他是太子他是太子……”惨了惨了!我好想踢他一脚!

  就在我几乎要忍不住时,他突然站起身凑近我。

  “你怎么都不回小王话?”虽然他靠得这么近,我却不会感觉到压迫感,可能是他的气势实在输左元昊太多,可能是他长得实在太可爱,可能是他不够高大。叶无痕和变态左元昊就是练家子身材,高壮挺拔,看来至少有个一米八五;风城比较精实,但身高应该也差不多;东方玉白虽是一脸书生样,但看来也至少有个一米八以上。眼前的这个太子,看来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甚至有些瘦弱,我猜他说不定体重比我还轻。我看我真得好好克制自己的拳脚才行,我和他根本是不同量级啊。

  “我只是在想-”说没几个字,却见太子眉一挑。“你在小王面前称‘我’?”咦?不行吗?那……“民女只是在想太子找民女进宫做什么。”康熙帝国有看有保佑啊!

  “好了!在小王面前别那么多规矩,就准你称‘我’吧!”我差点忍不住瞪他一眼。既然这样,那他刚才到底在挑眉个啥?

  他悠悠哉哉地跺到大床边坐下。

  “小王想见你,就叫你来啦!”“那太子又为什么想见我?”“想见就见,需要理由吗?”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现在见到了,我可以走了吗?”“哎,多陪陪小王一阵吧!”他对我招招手,然后拍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我坐椅子就好。”有没搞错?床可是危险事件发生地排行榜第一名,多少“人命”都是在上面闹出来的,我才不要过去!

  “这儿说话清楚。”“我在这也听得很清楚!”不行,绝不能过去!

  “叫你过来就过来!”他摆出太子的威严,害我再不甘愿也只得挪步过去坐下。

  坐在这张我本来觉得很想扑上来的床,却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怎么你今日和那日在鸿止楼看来不太一样?”他用手指挑起我下巴,目光在我脸上游移。

  “我……今天没化妆!”我头向后一退,从他手指逃开,他突然倾身向前,把距离又缩短。

  “这样也好看,很是清丽动人。”要是在平常被个杰尼斯系的可爱帅气小弟弟说我清丽动人,我应该会心花怒放吧!可当这个小弟弟是某国太子,说话地点还是在他床上时,我就一朵花都开不出来了。

  “那个……”我们可不可以用正常点的姿势说话,现在这样很考验我腹肌的肌耐力啊!

  “你的头发怎么是鬈的?”他伸手拉了我尾端的卷发到面前端详一阵,而后凑近鼻子闻了下。“真香!”也不待我回答,他继续朝我逼近,我强撑许久的腹肌再也挺不住,往后一倒,他趁势压了上来,脸埋在我的脖颈之间。

  “身体也好香!”我本来下意识要端起膝盖顶他一脚,可一想到这位是太子,而且还是轻量级的太子,只好收了膝盖,拿手挡他。

  “太……太子!男女授受不亲!”风城如果听到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他肯定会吐血。

  他笑得像正午的太阳般。“你当我太子妃吧!”我只来得及“啊?”一声,下一秒我的嘴便被他堵住,放肆地吻着。

  我脑里一片空白,我的初吻……就这么……被一个死小孩夺走了吗?

  再也忍不住从刚才就酝酿到现在那股想揍他的冲动,我抡起拳头往他腹部去,可在我揍上他之前,我感觉到嘴里传来一股血腥味。只见他突然放开我,一手撑着自己,另一手捂着腹部,满脸痛苦,嘴角不断溢出血来,在我粉色的衣裙上开起鲜红的花。

  我有些呆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拳头,我很肯定我还没碰到他,就算碰到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威力吧?

  “你……”我伸手想去扶他,可在我碰到他之前,他便好似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倒在我身上。

  二十四、波涛汹涌我愣了一阵,感受到他仍不断抽动着,我背后的衣服好似有温热的感觉漾开,赶紧将他平放在床上,一下也管不了太多,立刻动手解他的衣服。他虚弱得没有气力,只能瞪着眼看我将他上半身的衣服扒开。

  此时门外传来东方玉白的声音。

  “快让开!”一向温润淡定的嗓音此时听来带着怒意。

  “少傅大人!太子嘱咐过不让人进去的!”太监语气惶恐地道。

  不让人进来?这死小孩本来想对我做什么?!

  我恶狠狠地瞪了虚弱得绝对无法反抗的太子,然后开始仔细地检查,但他瘦弱白皙的胸腹上没有半点红肿,我那显然没招呼到他身上的拳头自然不会是原因。

  “我现在要触诊,如果压到会痛的话就点点头告诉我,听懂了就点个头!”太子有些微愣,但还是点了头,于是我开始慢慢地就各器官位置移动,以手指轻压。

  东方玉白突破太监和宫女们的阻挡进来时,看到的正是我跨坐在太子身上,在他被扒光的胸膛上摸着的画面。

  他温文的脸上满是惊诧。“太子……云笙你-”他看了眼太子,又扫向我,突然又往下转向我的唇。

  我这才想起我嘴上还挂着太子的血,急急解释:“这不是我的血。”嘴内的血腥气已经散去,可却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留了下来。难道-!?

  “太子可能中毒了!快去准备大量的牛奶还有蛋清来!”我急急地对东方玉白喊。

  原本虚弱得一动不动的太子闻言后,居然低低笑了起来:“呵呵…… 终于还是……动手了吗……呵呵……咳……”说完又咳出一大口血。

  他苍白的脸和脖子已被鲜血染红,看得我心惊肉跳。

  “你不准笑也不准再说话了!”我赶紧制止他。

  东方玉白蹙着俊眉思索了一下,旋即问我:“云笙是否肯定?”“我不敢百分百肯定,但我保证这样的急救方式百利而无一害,重点是要快!”看太子口中血不停涌出,我也着急了起来。以往实习或打工时,旁边都有身经百战的医生或老师带着,总觉得不管出什么纰漏,都有人能顶着。可如今一条活生生的命就这样摆在我一个人面前,我才发现快速而正确作出判断、并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件事,在这样千均一发的时刻有多么困难。

  我和东方玉白对看了一眼,我看得出他眼里的疑虑,相信他也看得出我眼里的焦急。最后,他点了个头,转向一旁已经看傻眼的太监:“立刻去小厨房拿大量牛奶和蛋清来!另外秘密去太医院请太医-”床上的人突然出声打断东方玉白。“不……不准……请太医……”“太子!这怎么可以?”不只东方玉白,连我也讶异了下。

  “……不准……不准……”床上的人虚弱而坚持地呓语着。

  我赶紧出声道:“那个等一下再讨论!先去拿牛奶跟蛋清来,不然就来不及了!”东方玉白冲太监点了下头。“快去拿来!此事暂不得声张,否则唯你们是问!”一群太监宫女领命后急急地出去了。

  从太子进来到他吐血的这段时间内,他看起来都很正常,身上也没有外伤,这个时代也不可能有针筒,那么唯一的中毒途径就是藉由口腔服入。而太子没有立刻毒发,这毒想必是搭配着食物一起吃下,经过胃消化后才开始散发毒性。想到这里,我立刻让东方玉白将太子扶起,自己扳开他的嘴,将手指伸进去抠他咽喉顶端。太子哗啦地吐了起来,秽物弄得一地,我身上也沾了不少。我持续轻缓地拍着他的背,鼓励他尽可能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他吐了一阵,直到没东西可吐了,我才抓起袖子擦擦他的嘴,让东方玉白帮他躺回床上去。我趁这时替太子诊脉,发现脉象沉细而极软、一按就好似要停止般若有似无,显是阴阳气血两虚,这是微脉带弱脉,都是阴寒脉象,显然中的是寒毒,可惜在这时代无法拿胃容物去进行检测,要是能确切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就不会这般乱无头绪了。

  太监宫女们急忙忙地端着东西跑进来,我赶紧让他们把牛奶和蛋清搅在一起,让太子服下去,一方面还要让他们小心不要踩着刚刚吐出来的秽物,众人虽然脸上疑惑,但还是照着做了。我找了宫女拿几根银针和痰盆来,首先拿了根试下地上的秽物,银针果然变黑。太子服了牛奶蛋清后没多久又吐了,让太监拿了痰盆接住,拿银针再试,还是黑的。我让他们继续喂,如此反复了几次,直到吐出来的东西不再有掺有血丝,银针也不再变黑,才暂停下来。

  停了下来后,太子就晕过去了。我心一惊,急忙推开众人上前把脉,发现脉象虽虚,却已见沉稳。翻开眼睛看了下,眼白颜色正常,再拉开嘴巴观察舌头,也没有异样,这才安心下来。

  “没事了,只是累晕过去了。”我话一出,现场好多人立刻大松口气,还有宫女脚软倒了下去,想来他们刚才也是紧张得很。

  东方玉白让人扶了晕倒的宫女出去,其它没事的人则留下清理环境。

  “现在暂时应该没事了,如果玉白你不放心,可以去请太医过来看看。”我对一旁神色凝重的东方玉白说。

  “看云笙方才处理此况冷静而熟练,云笙可是大夫?”“我还不算是,只是学医学了十多年。”东方玉白沉吟半晌。“既然如此,云笙你可有把握为太子袪除余毒?”“目前看来大部分的毒都已经吐出来了,剩下的只需要用温和方式慢慢把余毒逼出,并且补气养血。”“既然如此,那就先劳烦云笙照护太子。此事牵连甚广,只怕贸然寻太医并非良计。”我虽然不清楚背后是怎样的故事,不过大致可以理解他不找太医的举动,可是就这样将一国太子的命交给我这个医科未毕业生,不会有点太冒险嘛?

  东方玉白似是看出我的犹豫,再道: “我会另外请民间的大夫过来从旁协助,不过在大夫来之前,云笙可否先帮玉白这个忙?”如果有其它医生在场,应该会好一点吧。“那……好吧!”“那就麻烦云笙了。”“别这么说,我还怕我帮倒忙。”忽然想起了太子的毒。“对了,太子中的是寒毒,而生姜性温,可以去寒毒。请你让他们将生姜切片后,放入滚水中熬煮,太子一醒来后就喂他喝。”东方玉白对我点点头,然后转向一旁的太监:“可听明白了?”小太监点点头便去办事了。

  “云笙不如趁现在去梳洗下,换套干净衣裳吧。”他一说我才想起自己满身都是太子吐出来的血跟秽物,我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件事。“如果不能让太医院知道这件事,那自然也不能去那里拿药了对不对?我先把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药材写起来,你请太夫过来时顺便带进来吧,免得到时还要出宫拿药,浪费时间!”东方玉白先是诧异了下,而后道:“云笙说的是。”我站起身想往书桌去,但可能因为先前太过紧绷,而现在一下子放松,所以我也跟刚刚那个宫女一样-腿软了,不过我运气好一点,没有跌到地上,而是落入一双手臂中。

  “云笙可还好?”东方玉白关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没事。”才刚说完,要从他的怀抱里退开,却听到门外传来打斗声,而后一个人闯了进来,东方玉白立刻将我紧紧护在怀里。

  我们一看到来人,都愣住了,而来人本来就不佳的脸色,在看到我们俩紧抱在一起时,马上变得更加铁青。

  “风城?你没有令牌怎么入宫的?”东方玉白不急不徐地放开了我。

  “不请自来的。”他语气冰冷地说,随后带着怒意朝我走来,我这才看见原本被他挡在身后那些定住的侍卫。“云笙你有没有事?”我忙摇摇头。

  “胡涂!你可知擅闯入宫是砍头之罪?”我一听,急急抓住风城手臂。“是真的吗?会被杀头?”风城没说话,心虚地撇开了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知道会害你被杀头,我就不会让小厮去寻你的!对不起……”一想到自己的鲁莽可能害风城被杀头,忍不住又急又愧疚地哭了出来。“我想你总能变着法子来救我的,怎么你就这样闯进来了呢!?”“哎……你别哭了,我只是听到你被抓进宫,一时心急也管不了太多,就这么跑来了。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莽撞!”风城用指腹替我抹泪,脸上还是温柔的笑。

  我一听,心口又更酸。这家伙都死到临头了,还要笑着安慰我,这……简直是想骗我的眼泪!

  “唉,你们俩都放心吧!我会处理的,定不让风城有事。”东方玉白坚定地道。不知为何,他总给我一种信赖感,总觉得他说的话我都能相信。

  “那就好……”我自己抹抹泪。“我先去把药材写了。”风城有些疑惑地看看我、看看东方玉白,之后又看到床上躺着的太子,好似明白事情不单纯,也就先不过问,等着我们将事情做完。

  我迅速将药名写下,递给东方玉白,他接过一看,眼中迸出一丝激赏,可我无暇细想那激赏所为何来。而后他快速交代亲信的太监带着药名单子去宫外找大夫,并要他们想办法掩饰大夫的身分。

  “云笙,你随宫女去梳洗一下吧。”东方玉白用扇子指了指一旁的宫女。“而风城,我会向你一一解释方才之事,不过在那之前,你可以先解开他们的穴道嘛?”扇子一转,直指门前侍卫。

  二十五、余波荡漾心里惦念着太子的状况,我快速地清洗一下,换上了宫女服,便赶紧回太子寝宫去。到了寝宫门口,原本被点穴的侍卫又一如往常地在门旁守着,见着是我,便开门让我进去。风城和东方玉白正在谈话,两人表情凝重,见我进来,同时给了我个微笑,只是在我看来,那笑不过是嘴角的扯动罢了,并没有一丝笑意。

  我举步朝他们走去,此时听闻宫女激动地喊:“太子醒了!”我赶紧抓了裙子冲到床边去,风城和东方玉白也跟了过来。床榻已换过,方才吓人的血迹已不复见,而太子也换下一身脏衣服,并擦过身。原本虽显苍白,但仍掩不住灵动活跃的他,现在看来更是一丝生气也没有。

  “麻烦你去拿生姜水来!”我一边切脉一边对宫女说。

  太子原本因虚弱而闭着的眼,慢慢地张开来,对着我扇了好几下长长的睫毛,宝石光彩好似又回到眼中。

  “呵呵……是小王的太子妃啊……”他的声音有些粗哑。

  原本在切脉的手指一顿,我无比尴尬地陪笑道:“太子铁定是太虚弱了,才会乱说话。呵呵……”说完警告性地瞪他一眼。

  偷偷瞄一眼其余两人的反应。东方玉白有些微讶,随后皱起眉满是不赞同地看着太子,而风城表面平静无波,我却看到他白皙的额头上似乎浮了青筋……惨了惨了!风城八成又生气了!前几天才惹出个左元昊,今天又蹦出个太子。呜,我怎么知道这时代有这么多精神异常的人,第一次见面就求婚的?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百万个无辜啊!

  “咱们……都亲过嘴了……你就是小王的太子妃……”说完还狡黠地一笑。

  切脉的手彻底僵住,脑里翻腾的是把这手腕折断的欲望、是把那脖子折断的欲望、是把这个人折断的欲望。

  这个死小孩!! 我到底为什么要救这个死小孩!?为什么要救了他来让自己现在生不如死!!??老天爷……难道祢是在考验我成为医生的决心吗?

  “哦……可能是吐血血气冲到脑子,才会这样昏头的……呵呵……”随口乱掰一个我自己都不信的理由,然后心虚地假装专心诊脉,以躲避身旁传来的杀人目光。“这……太子的脉象已经……稳定下来……等下喝了……生姜水……应该……就……”天啊!温度越来越低啦!

  此时宫女将生姜水送到,我立刻丢了太子的手腕,想逃离现场以避免某个差点死于非命的人真的死于非命,结果却自己入了虎口,被某人一把提到了一边去。

  “他说的是真的?”好冰凉的语气啊……风城你用这语气要给叶无痕商标费的呀……“那是……”我本来想胡诌几句塘塞一下,结果看到风城那已变成梅花眼的桃花眼,就不自觉说起实话来了。“……我一个不注意才……”风城眼里霎时卷起狂风暴雨,什么梅花桃花都没了,我吓得赶紧缩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吗?可是怎么这吃醋,看来像是种会让某人刚去了半条的小命全没了的行为……此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暂时解除台风警报。

  “太…… 太……”宫女颤抖着,害怕的眼神在我和风城之间游移。

  我给了风城一个眼神,要他别吓到人。“什么事?”“太……太子说……生姜水……要太子妃……亲手喂他……”哗!台风警报-不!这简直是飓风、台风、龙卷风、落山风,什么风都一起来了!

  我赶紧拉住即将造下杀孽的某人,对已经快哭的宫女说:“我不是他太子妃,叫他自己喝!”宫女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可是太子说……不是太子妃喂的……他不喝……”随着我身旁的人越来越难压制,宫女也越说越小声。

  “我来喂他喝!”风某人已然爆走,彻底脱离我掌控能力范围。

  东方玉白快步而来,伸臂一挡,对风城尔雅一笑:“风城,何苦跟不懂事的小孩儿计较?”风城一顿,看了床榻上的少年一眼。“玉白说的对!只是个小孩儿!只是个小孩儿!”怒气似乎降了下来,也不再往前爆冲。

  东方玉白转向我,道:“云笙,我这学生一向顽劣调皮,今日他对云笙的种种逾矩言行,玉白身为少傅,难辞其咎,便在此先向云笙道歉,待他大好,我会说他的。只是这当口,还请云笙暂且忍让,就当帮玉白一个忙,好吗?”东方玉白这样一说,我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帮了。我过去从宫女手中接过生姜水,在床榻边坐下,舀了一匙嘟过去。

  太子看了眼,皱了秀挺的眉毛,道:“太烫了,帮我吹凉!”我忍住将整碗生姜水往那张可爱脸上泼的冲动,敷衍地吹了几口,再嘟过去,死小孩乐呵呵地张了嘴,但一入口马上脸色又变了。

  “这什么东西?难喝死了!”我耐着性子解释:“这是生姜水,给你去寒毒的。”“寒毒?说起来是有点冷啊!不如你让小王抱着睡,就不会冷了!”太子一脸很是“天真”地冲我笑着,好似一点都感觉不到远处正凌迟着他的目光。

  “你还是快把生姜水喝了吧!”我用眼神警告他别那么不知死活。

  太子看了看某人所在的方向。“那个人一直用讨厌的目光看着小王,小王不想喝了!”这家伙怎么这么找死啊!

  偷偷偏头一看,只见某个快发狂的人就要冲破东方玉白的防卫线,从三分线外奔过来将某少年的头抓起来强力灌篮得分,此时有一闹事群众冲入场内-哔!!比赛暂停!

  “少傅大人!华大夫请来了!”原来此名闹事群众是个太监,身后还跟着一个满头白发、年约六七十的老医生,踏着和他的外型不相称的健步走了进来。

  “华大夫!”东方玉白很是恭敬地作了个揖。

  华大夫不耐烦地摆摆手。“省了省了!”说完也不理东方玉白,便径自走向我这边,我赶紧起身让他替太子诊脉检查。

  把先前我做过的检查再做了一次后,华大夫点点头,而后笑了。

  “行了,没大碍了。”东方玉白闻言,好似乌云全都消散般,彻底放心下来,舒心地笑了,想来他是十分放心这个华大夫的诊断功力,这样一想,我也总算放心下来。

  “你方才给他喝的什么?”华大夫指着我手里的东西。

  “这是生姜水,我想-”我还没说完,华大夫便一阵朗笑打断我的话。

  “很好!很好!太子中的是寒毒,用属性微温的生姜做初时袪毒之方,是再好不过了!方才我在车上听太监说,这是个姑娘给做的救治,莫不就是你这漂亮丫头?”看华大夫笑着捻他白白的胡须,叫我漂亮丫头,我忍不住想起外公。忘记是国二还国三时,我又因为胖而被班上男生笑,当时我还没参透老妈那些话,所以我偷偷去找外公,想着他既然有办法把我调养成胖子,自然也有办法让我瘦下去。结果外公怎样都不肯替我配药,只说我是他的丫头,不管胖瘦都是最漂亮的,之后外公就常在别人面前叫我“漂亮丫头”,害我每次都羞得躲到外公身后去。好多年没听到这声“漂亮丫头”了啊……我喉咙一哽,眼泪啪搭掉了下来。

  “你这丫头,怎么我问个话你就哭了?”华大夫诧异地问,床上的太子也疑惑地看着我。

  “云笙,你怎么了?”风城一脸紧张,身旁的东方玉白也投来关心的眼神。

  想到自己居然不小心情绪失控,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用空着的抹抹泪。“我只是听到华大夫叫我漂亮丫头,想到自己的外公也这么叫我,一时情绪激动就……”“怎么我跟丫头的外公很像?”华大夫又笑着捻捻胡须。

  “长得不太一样,不过都喜欢捻胡须,也都是大夫,我就是跟着外公学医的。”“喔?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你外公哪!”“……我也很想见他……可他过世了……”眼泪忍不住又哗拉拉地流下,甚至滴进了碗里。

  气氛一时凝滞起来,我赶紧换上笑脸。“哎呀!这生姜水不能喝了,我去重舀一碗来!”说完立刻离开床榻边。

  风城跟了过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碗。

  “先别忙这,你可还好?”他摸摸我泪湿的脸,我赶紧退开来自己抹干。

  “没事啦,只是一时想念而已。”我从他手上抢过碗,自顾自到桌旁将碗里原有的倒掉,重舀一碗。

  突然感觉背上一股热度贴上来,我手一震,差点拿不住汤匙。风城握住我的手,由后圈住我,头压在我肩上。

  “以后别在别人面前哭了。”他边说边抓着我的手将生姜水舀入碗里。

  “别……别说了,今天哭了两次我都快丢脸死了!”对于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在场,我浑身不对劲,赶紧端了碗,从风城怀抱退出来。“我先端这过去了!”接着急急忙忙跑了,却隐约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叹息。

  东方玉白正和华大夫讨论些事,见我过来,在我脸上审视一番,看我好像没事了,略显安心,便继续向华大夫道:“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华大夫暂留几日,为太子袪毒补身了。”我在榻边坐下,将生姜水喂给太子喝,死小孩这次总算合作,一口口喝下去。

  “这……恐怕不妥,近日我医馆内多了几名重症患者,今日抛下他们前来,我已是惶惶不安了。”“那依华大夫之见,这可怎办才好?”“不如,就让这漂亮丫头来做吧!”听见华大夫的话,我赶紧偏头向他们道:“这不好吧,我没有经验……”“哎,看了你写下的几帖药方,我想你也诊出了太子本就体质阴寒,又中了寒毒,是以初期须以属性微温药材固本,而后再以性温药材袪毒,毒素袪散之后方佐以调气补血药物,虽然你说自己没经验,可你的诊断和药方都和我所想不谋而合,你外公把你教得不错啊!丫头,我相信你行的!”听到华大夫肯定我的判断,且相信我的能力,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还是有那么些担心。

  “华大夫为东方世家看病数十余载,在文州也是德高望重的名医,既然华大夫如此信任你的医术,云笙你也别自谦。”东方玉白接着说。

  “小王也信你!”原本一直没作声的太子忽然说,看着我的大眼中满是信任。

  作为一个医生,除了医术以外,最重要的便是来自病人的信任,而如今连病人都肯信我了,我又为何不能信我自己呢?

  如此一想,我点头应允。

  “那么云笙-”“我不答应!”风城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不放心他!”他指向床上一脸无辜的太子。

  东方玉白赶紧在风城要爆走之前将他拉到一旁,嘀嘀咕估不知道说什么。只见风城听了后,陷入一脸沉思,许久后转头看看我,又看看太子,接着好似听见他喃喃念道:“左元昊……臭小鬼……左元昊……臭小鬼……”最后,他过来按着我的肩膀道:“云笙,你就先在宫里待上几日,这个你拿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个很像信号弹的东西。“要是这小鬼……”他本来温柔看着我的眼倏地恶狠狠扫向一旁的太子,而太子还不要命地对他扮了个鬼脸。风城咬咬牙继续道:“……要是这小鬼敢再对你不轨,就拉开这个,我会立刻来拆了他的骨头!”“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你-”太子气得举起虚弱的手指着风城。

  我赶紧搁下碗,将风城拉到一边。“好啦,这次我会谨慎戒备的,你忘了我最厉害的过肩摔吗?”风城神色稍霁,东方玉白此时过来补了句。“放心吧,风城!我也会照看云笙的。”没想到这句话并没有收到预期的安抚效果,反而换来风城意味不明的挑眉。东方玉白好似哑然失笑,我看着他俩的神色交流,彻底一头雾水。

  “我和云笙几日后可能要离开文州,到时无论那小鬼好了与否,我都要带云笙走。”“这是自然。”东方玉白点点头,看了眼已整好行装准备离宫的华大夫。“风城,你稍作易容,随华大夫一同离宫吧!”“漂亮丫头,这药材我就留给你了!”华大夫指指桌上的包裹。

  “好。”我冲华大夫点点头。

  风城用力地看了我好几眼后,随东方玉白和华大夫离去,我目送他们离开,才转身走回床榻,去面对那令我头疼的病人。

  “太子妃,咱们又独处了。”太子笑得一脸灿烂,两颗虎牙却闪着狡诈的光。

  二十六、抽丝剥茧看那原本吐血吐得要死要活、一副快挂掉的人,现在却仿若没事人般地对我笑着,我一时不知道是该感佩自己的医术,还是该赞叹他惊人的复原能力,但无论如何,“祸害遗千年”这句用来形容某人非常具有小强精神的名句,今天我是看到真人实证了。

  “笑得挺精神的嘛!”我瞥瞥床边的生姜水。“那你就自己喝吧!”想到他居然趁我不备偷走我初吻,现在还摆出一脸得意样,根本也顾不得什么太子不太子的,只觉得很想修理这个人,偏偏又不能动手,口气实在好不起来。

  “小王可是病人,还是太子妃你来喂小王!”“你再提太子妃三个字,小心我在这水里下毒!”嘴上虽然说得狠,不过医者父母心,还是不由自主端起碗来准备喂他。

  太子的眸子垂了下来。“反正要小王命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要便拿去吧!”我看他突然黯淡的神色,心下不舍,可是不清楚事情原委,也不知从哪安慰起,只得呐呐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这事的……”“罢了,这本与你无关。”他突又狡黠一笑。“不过中个毒能把太子妃你留下陪小王,还是挺划算!”我咬牙。“我郑重警告你别再说那三个字!”太子还想说些什么,此时东方玉白进来,太子立即敛了笑意,眼神向周围的太监宫女一扫,宫人们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我直觉他们要谈很机密的事,便放下碗也要起身跟着出去,太子却拉住了我的手,气力微弱却坚持。

  “你留下吧!小王说信你就信你。”“但是我-”我并不想扯入这些是非啊!

  我转头看向东方玉白,他迟疑了一下,而后对我点点头,太子也不肯放开我的手,我只好无奈地留下。太子见我坐下,便好似再也没有力气地垂下手,想来他实际上并未如表面那样精神。

  “若太子尚有精神,可否和为师说说此事原委?”“原委?呵,还能怎地?不就是被下毒嘛!”语气听来好似对这种事已经习以为常。

  我看着眼前这犹带稚气的大男孩,难以想象他曾遭遇多次死劫。

  “方才毒发之时,太子不愿寻太医,似是不希望此事泄漏,莫非心里已有腹案,谁是这下毒之人?”“小王方从大王兄那儿饮宴回来就毒发了,少傅认为呢?”太子的语气中有一丝不难察觉的苦楚。

  “太子莫要随意猜测!大王子对太子一片赤诚友爱,宫中人人尽知。”太子闻言苦笑道:“小王原也以为大王兄是宫内唯一将小王当作兄弟,而真心友爱之人。自小王被立储以来,经历又何止一次明刺暗杀,但小王从未怀疑过大王兄,岂料这次-”他冷笑一声。“想来是小王太过天真,还妄想在这无情帝王家,总有一人会拿真情以待。”目前听起来的状况似乎是宫廷内常见的夺嫡戏码,而这次却很可能是太子一直十分信任的大王子下手,相信这对太子打击很大。我看着眼前隐忍着痛苦神色的少年,有些同情他如此年纪就要面对这么多人情是非,要是哪天云筝下毒想杀我,我不知道我会崩溃成什么样子。

  “太子先别妄下断言,大王子其人耿直磊落,断不会行如此苟且之事!”“对着诸善殿上那把椅子,谁还干净得了?”太子冷讽道。

  东方玉白神色复杂,却也一时无言。

  “那个……”我有些迟疑地开口。

  两人注意力同时转到我身上。

  “我觉得太子还是先冷静下来,我们来把事情层层抽丝剥茧,说不定事情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东方玉白点点头。“云笙所言甚是。”之后转向太子。“大王子宴上是否还有旁人?”“此宴是大王兄专为小王而设。大王妃家中送来了深海鱼贝虾蟹,大王兄知道小王喜食海鲜,便着小王过去,因此宴上并无他人,只有大王兄、大王妃和小王。”“那大王子设宴的事情,还有其它人知道吗?”我接着问。

  太子沉吟一会儿。“各宫处所、甚或各王府,多的是有心人的眼线,只怕这王家没什么秘密可言吧!”“既是如此,也难保不会有人趁此机会下毒,嫁祸给大王子。”东方玉白道。

  “但也难保不是大王兄动手下毒,毕竟小王一死最有机会成为储君的就是他。”我望着眉目间难掩心痛的太子,叹了口气道:“其实太子你毒发时不想找太医来,不就是担心此事扩大,会害大王子被定罪嘛?说穿了,其实你心里也有疑虑、甚至不相信这是大王子做的,不是吗?”太子安静地偏过头去,没有回话,而东方玉白的表情则说明他早已看出太子这层心思。

  “再者,大王子若要毒害于太子,为何要选在自己府上,如此不懂避嫌,岂不奇怪?”“玉白说的没错。我们先不要一下子跳到结论,先来回想过程。”我思索了一下。“你毒发时吐出来的东西,我用银针验过确实有毒,所以中毒途径确实是饮食没错。就肠胃的消化时间而言,有毒的食物确实应该是太子所吃的上一餐,但是为求慎重,太子不如先仔细回想一下,今天一整天吃过了什么,我们也好排除掉不可能的来源。”东方玉白赞同地点头。“太子不如将今日行程做个交代,或许食入毒物的地点并非在王府呢!”太子嗤笑一声。“难道小王就没这样想过?然小王今晨贪睡至十一时才醒,梳整后赶到王府便即刻开席了,今日除了在大王子府一餐外,就未曾进过他食,如此还不能证明毒是下在此宴吗?”我和东方玉白同时陷入沉思,而后又同时开口:“那菜色-”我们互看一眼,我用眼神示意东方玉白继续说,而他想问的也刚好是我想问的。

  “那菜色有哪些?又是怎样烹调和装盛的?”太子蹙起眉,努力回想着。“鱼是清蒸,盛在一大磁盘上;虾子作成虾丸,盛在蒸笼里;干贝作成干贝玉露汤,盛在大盅里;蟹则与米饭同煮,作成蟹味米糕,盛在白磁盆上。”“那是怎样分食?谁帮你们装进碗里的?”我跟着问。

  “小王和大王兄共餐一向不喜下人在旁碍眼,所以以往多是大王妃替我们装盛,但嫂子现下有了身子,我们不好让她辛劳,都是自个儿动手。”“换言之,太子会食入哪一部份,也无人知晓。若要下毒,必定是在整份食物中下毒。太子可有注意,大王子和大王妃是否有特别避开什么未食,而太子却吃了?”太子凝思一阵,随后摇摇头。“海鲜难以久存,所以这些海鲜是一路以冰桶由沿海运来,数量并不多,因此三人各样都吃到了,只是小王一向喜海鲜,所以吃得多些。”我点点头,接着继续问:“那茶水点心呢?”“茶水装于壶中,与糕点一并送来,茶杯和叉子都是任选的,这么说来……”从太子的表情看来,他自己似乎也渐渐理清头绪。

  “大王子和王妃应该也中了毒才对。”我替他接下未完的话。

  “就算中毒了,说不定也只是避人耳目之计,先陪小王吃了毒,回头再补上解药,到时小王死了,而他们侥幸生还,还脱了罪嫌,岂不一举两得!”太子此言一出,我和东方玉白都沉默了。这个招数很阴险,但不可否认,若大王子真要除掉太子以夺储君之位,这是最周全的方法。

  突然一个人影闪进寝宫内,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我和东方玉白交换一个眼神,而后同时挡住床上的太子。在我们还来不及叫侍卫前,黑衣人在离床榻几步处单膝跪下,拉下面罩拱手作揖。

  “属下参见太子、少傅大人。”“你是谁?”东方玉白戒慎地问。

  暗卫有些迟疑地看着我和东方玉白,久久没有回话。

  “有什么就说吧。”身后的太子淡淡地说。

  “是!属下乃大王子府暗卫,奉大王子之命,前来探视太子。”“来探视小王?”“今日下午大王子与王妃突然中毒发作,大王子担心太子亦中毒,便遣属下前来探视。”果然中毒了?那么是单纯的中毒,还是……?#--iCMS.PageBreak--#我转头看向太子,他则示意我让开,我稍稍移动脚步,让他可以看得见暗卫。

  “小王没事。那大王兄如今可还好?”问得是轻描淡写,我却听出这背后有浓浓的试探。

  “此毒阴险无比,幸而大王子身强体壮,加上救治及时,才总算保住一命。”“喔?那可真是万幸!”太子嘴角浮上不屑的冷笑。

  “但是大王妃体质较虚,虽侥幸留住一命……腹中胎儿却保不住。”暗卫此话一出,我和东方玉白都吃了一惊,太子更是彻底震住。

  “孩子……没了……?”太子失神地喃道。

  “大王子让属下传话,事关重大,请太子暂且莫将此事告知国主,待府内调查完毕再行定夺。”“那孩子……”太子仍一脸茫然,失神的眼中却开始凝聚泪珠。

  东方玉白赶在太子失仪前对暗卫道:“你先回府复命吧,就说太子明白了。”暗卫应了声是,便又如风一般从窗户离开。

  我转头看向太子,只见眼泪不断从他的大眼流淌下来,嘴里依旧喃喃念着:“那孩子……他们盼了多少年啊……就这么没了……”忽然,他发狂地将我搁在床边的碗扫落地上,可虚弱的身子抵挡不住突来的作用力,就这么往下倒,我赶紧在他摔落床下前将他接住。

  他死死地抓住我,嘴里吼着:“这些歹毒的人!为何不冲着我一个人就好!竟然连无辜的孩子都不肯放过!这储君之位谁要谁就拿去得了!当我真稀罕吗!?这害死人的位子我不屑做……不屑……”他埋在我胸口声嘶力竭地痛哭着。

  “太子……”东方玉白想劝些什么,我向他摇了下头。这时的太子情绪过度激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就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吧。

  “我才是该死的那个!我才是该死的那个……我连累他们没了孩子……而我居然还怀疑他们下毒害我……”他突然发了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亏我还自以为是这王宫里最干净的一个……其实我骨子里又比那些人好多少……哈哈哈……”他崩溃的样子看得我都鼻酸起来,忍不住将他拥得更紧。我怀中这个人,脱去太子这个称号,不过就是个少年啊!为何要让他背负这么多不属于他年龄的烦恼呢……“好了……没事了……那不是你的错……”我一手轻拍他的背,一手揉着他细柔的发,像哄小孩一样地哄他。

  他在我怀里哭了许久,最后总算哭累了辗转睡去,可就连睡着却依旧紧皱着眉,口中不断呓语着。东方玉白协助我将太子轻放回床上,我替太子盖上被子,要将他的手放进被窝时,却反被他紧紧抓着。我试着抽回手,太子不安地动了下,旋即又抓得更牢。

  我和东方玉白对视一眼,苦笑了下,轻声地对他说:“好不容易睡着,别吵醒他了。他想握就让他握着吧!”“这怎么成,云笙你累了一天,去歇息吧!这儿我来就好。”东方玉白说完便想来解太子紧握着我的手,我用另一手按住他,摇摇头。

  “没关系,这样就近顾着我也比较放心。你也累了一天,先去休息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东方玉白缓缓抽回手,而后也在床边坐下。“既然如此,我便同云笙一起在此顾着吧!”我见他神情坚定,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人各靠着一根床柱,暂时抛开这天发生的一切,压着声量谈起天来。他和我诉说讲学时遇到的趣事,我和他说些现代的笑话,就这样,我目前为止生命中最惊涛骇浪的一天,在这样平和愉悦的气氛下结束了。

  二十七、我怒了一早我倚着床柱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件薄毯,而东方玉白已不见踪影。床上的太子还依旧沉沉睡着,宛如无忧无虑的天使一般,只是拉着我的手仍不肯放开,才又提醒了我,无忧无虑对这个生在帝王家的大男孩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

  我稍稍动了动僵直的身体,却不慎让薄毯滑落地上,我直觉伸手去捡,却不小心扯动我和太子拉着的手,太子悠悠地醒转过来,望着床顶,一脸迷茫。

  我替他稍作检查,而后诊脉,回头看见他望着我,眼神慢慢有了焦距。

  “有没有哪里会疼?”我柔声问。

  他轻轻地摇了头。“没有。”看起来的确精神很多。

  “那就好,我去煎药给你喝。”我将他的手放回被子内,准备起身拿药材去煎。

  他拉住我的手。“只有你是真心待小王好。”我看着他的眼,没有回话。昨晚太子睡过去后,东方玉白曾稍微和我提过诸善国王家概略的状况。诸善国主君连阳有五个王子、三个王女,太子君飞羽是王后所出。王后是国主青梅竹马的妻子,感情深厚,王后因生君飞羽难产而死,国主基于对王后的深情,立君飞羽为储君,加上君飞羽一出生就没了母亲,又因早产身体不好,所以对他是加倍宠爱,却反而因此养成君飞羽骄纵难驯的个性。君飞羽虽聪颖,却对国事没有兴趣,成天只喜欢玩乐。虽然君连阳特地请来东方玉白指导君飞羽学业,可面对顽劣且不把他的教诲当一回事的君飞羽,东方玉白也头疼万分。因此除了大王子外的其它王子,都不只一次表达对这个储君的不满。所以这次的下毒事件,即使不是大王子所为,却仍很有可能是君飞羽的其它兄弟所指使。也就是这样,我无法开口安慰他,连他自己骨肉相连的兄弟都想着杀他,我的安慰在他听来,只是更添讽刺罢了。

  “别想太多了,再休息一下吧!等等喝药!”我拍拍他的手背,想拉回自己的手,却是徒劳无功。

  “你当小王的太子妃吧!”我翻了个白眼,这个人又来了!

  “你别说傻话了,快休息吧!”“你为什么不肯当小王的太子妃?”君飞羽用他那双大眼巴巴地望着我。

  “拜托!你才几岁啊!”“小王已经十九了!”他生气地反驳。

  “那就对了,我大了你足足三岁!”“我不介意!”“可我介意!”“是因为那个风城吗?”“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喜欢你。”君飞羽笃定地说,害我心漏跳半拍。“那你呢?你喜欢他吗?”“这……总之这和他没关系!”我赶紧转移这令我尴尬的话题。“那你呢?你口口声声要我当你太子妃,你又喜欢我吗?”“我当然喜欢你!”君飞羽毫不犹豫地答。

  “你喜欢我什么?”我满是疑惑,我们两个甚至还称不上认识,这样也能喜欢上,未免也难度太高了吧!

  “你长得美!”好吧,这时代的审美观是不太一样,这点勉强成立。

  “还有呢?”“你琴弹得好、歌儿唱得好听!”这点老妈听到应该会很欣慰吧,勉强成立!

  “还有呢?”“你医术很好!”这点可让我告慰外公在天上之灵了,也成立!

  “还有呢?”“你对小王很温柔!”我险些噗一声笑出来,如果让武术社那挂男生听到,铁定会过来架住君飞羽,脱裤子检查是不是男人,要不然怎么会认为一个男人婆很温柔?所以这点……不成立!

  “你说了那么多,到底明不明白让我当你太子妃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你陪在小王身边一辈子啰!”“那么你不觉得,光靠这些个喜欢我的理由,要对着我一辈子,有点困难吗?”我循循善诱。

  “对着你一辈子有何困难?你昨日不就让小王发笑了嘛?”听君飞羽提到我昨天的丢脸事绩,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可我要对着你一辈子很困难啊!”我咬牙道。

  “难道小王比不上个区区护法?!”君飞羽好似也开始有了怒气。

  “你又哪里比得上他?”“小王要什么有什么,岂是小小护法可以相比?”君飞羽哼道。

  我也火了。“你拿什么跟人家比?你除了玩乐还会什么?你会武功嘛?”“反正小王身边有那么多侍卫,学武功做啥!”“那你懂得处理政事嘛?”“反正朝堂有那么多王公大臣,有他们在,懂那做啥!”“那你怎么不说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你干脆不要做人算了!?”怎么会有人这般没有担当!“你是太子,也就是以后要当王的人,怎么可以不学着处理政事?”“哼!你以为父王是真心要传位于我?他还不是怪小王出生害死了母后,所以才把小王往这风口浪尖上推!”君飞羽冷笑。

  “你怎么这么说你父王!”这和东方玉白说的完全不同啊!

  “早在他立小王为储那刻,小王就不把他当父王了!他把小王放到这个位子上,不就是让小王去给他挡死吗?要是他死了小王就即位,所以没人会去动他,反倒小王成了明显箭靶!你说,如此恶毒之人,小王还能当他是父王吗?”我下意识想反驳,可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我发觉这王家内的所有事情,都无法以正常家庭的标准来做判断。既然兄弟可以相残,那么“虎毒不食子”这句话自然也可能不成立。“不管你父王是怎么想,但你是太子这件事无庸置疑,你可以选择当个昏庸的太子,也可以选择当个有能力的太子!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这样一昧逃避算什么?再者,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稀罕太子的位置,但你还不是开开心心地享受着这个位置给你带来的好处,穿着绫罗绸缎、睡在这宽敞的大床、住在这华丽的房子里,不高兴就给下人脸色,想见谁就把谁抓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会做生意赚钱吗?你会劈柴烧水吗?你会生火煮饭吗?说难听一点,如果不当太子你养得活你自己吗?你除了当太子还能做什么?你又可曾认真想过如果不当太子,你想做些什么?你的人生难道没有半点目标吗?!”君飞羽怒视着我,对我大吼:“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又懂得什么?!”我也吼回去。

  “你说了那么多废话,不就是不想嫁给小王吗?嫁给小王有什么不好?!”。

  我挖空心思说了那么一堆,居然被当废话,气死我也。“对!我就是不想嫁给你!嫁给你又有什么好?!”“不愁吃穿、荣华富贵、日后母仪天下,这样还不好?!”“不愁吃穿?你看我现在像很愁吃穿的样子吗!荣华富贵?那也得要有命享!母仪天下?你确定你能活到让我母仪天下那时候?就算真让你活到登基了,坐在那位子上明刺暗杀会比现在少吗?更何况凭你的能力根本是在邀请人来推翻你!你根本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说武不会武,论心机好似也太嫩,到时候你要怎么保护我?说不定还是我反过来保护你!我才不要嫁个无能的丈夫!”我一股脑儿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只见他一脸怒色,抖着手指向我的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一旁的宫人早从我们开始互吼时就吓傻了。

  我们彼此怒视了好久一阵,我的火已慢慢降下来,等到沸腾的脑浆温度趋于正常时,我这才想起我刚才居然把一国太子当作邻居小弟弟痛骂,在这个王权至上的时代,我说不定会被砍头的呀!

  这么一想,我底气开始不足,背后渐渐渗出冷汗,。

  “出去!”太子板着脸偏过头去,结束与我的对视。我偷偷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气还没呼完,一个黄黄的东西伴随着饱含怒意的“出去!”,隔空朝我飞来。我闪身一看,那死小孩居然拿枕头丢我!

  我气极:“如果不是你让我留下来,你以为我愿意吗?”我抓起枕头朝他丢回去,他有些讶异地接住。“出去就出去!”接着抓起药材忿忿地转身离开。

  我一出寝宫门,便遇上长身而立的东方玉白。他换上了一袭青衫,卓然的样子,仿佛高雅清绝的翠竹。我本以为东方玉白最适合穿白色,可如今一见,才知道他就像水一样,放入不同的容器里,便展现不同的姿态。

  看他站在那儿的样子,显然并不是刚到,那方才在里面的情形他八成也听到些许了吧。

  “一代宗师东方玉白居然在门口偷听!”我调侃他。

  东方玉白从容地笑笑。“我只是不想入内打扰宋少傅训斥学生,想来宋少傅比我要更有威严呢!”这下反而是我不好意思了。“我刚真的很凶啊?”“这太子,早该有人这样骂骂他了。”“别说了!我超怕他气起来把我抓去砍头!”东方玉白脸上难得出现调皮的笑。“若太子真要治你罪,只怕风城就不只拆了太子骨头这么简单了。”我呵呵笑了起来。

  “云笙这会儿是要去煎药?”“嗯,自己动手比较放心。”越来越觉得这地方是个龙潭虎穴,要是好不容易救回来,却因为喝药又被毒死,这岂不是冤枉?

  东方玉白点点头。“云笙所言极是。不如我领云笙往小厨房去吧!”我本来想让东方玉白进去开导一下君飞羽的,想想我刚说的话对一个十九岁的少年是重了些,可又想到君飞羽现在铁定火气很大,也不好意思让东方玉白去当无辜的受气包,于是便应允。

  东方玉白提过我手上的药,与我并行。

  “大王子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吗?”“我已派人前往查探,但大王子府目前表面平静无波,实则防卫森严、滴水不穿,要查到消息只怕很难。”谈到目前的状况,东方玉白也不禁蹙眉。

  “那其它的王子有没有什么动作?”“就我所知,几位王子一切如常。”“那些王子都成人精了,要装没事也没什么困难。”到了小厨房,我麻利地装水秤药,放进药盅里煮。想起君飞羽昨天吐完到现在也没吃东西,于是又动手煮些清淡的药粥。我手上机械式地动着,脑里还是不断想着整桩事件。

  谋杀案的三大要素:凶手、动机和行凶方式。现在凶手有几个人选,至于动机则是储君之位,而行凶方式则是下毒。可惜这时代没办法将胃容物送到实验室化验,要不然还可以从毒物来源去追查。就中医的角度而言,我也顶多只能判断这毒属性阴寒,却无法肯定毒物成分。想到这,我不免可惜地叹口气。

  “怎么叹气了?”“我只是在想,如果可以知道这毒的成分,或许可以找出来源,进而追查到是谁买的,只可惜我没这个本事。”“关于此事,我一直有些疑虑。云笙不知有没听过,有人食用了海鲜而作病的?”“我知道,你说的是食物中毒,可能是海鲜不够新鲜,又或是烹调时使用了属性相克的材料所引起。”“既是如此,太子和大王子等三人是否也有可能单纯中了食物的毒?”我苦笑摇摇头。“如果是这样,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一开始会说太子中毒,是因为我在太子的血中尝到了奇怪的味道。”一想到那血是因为接吻渡来的,我一时有些赧然,幸好东方玉白神色没有变化,我稍感自在,便又接着继续讲:“那味道我形容不出来,但不是正常的血会有的味道。再者,单纯的食物中毒顶多引发腹部痉挛、腹泻、头痛、头晕、发烧和畏寒。像太子这样呕血的,不可能只是食物中毒这么简单,而且食物中毒用银针是验不出来的。”东方玉白叹了口气。“看来这事儿,是难往干净的道儿上想了。”“也许对着那位子,真没人干净得了吧!”这样一想,顿时有种人人皆凶手的感觉,既然这样,看来像受害者的,有没有可能也是加害者呢?“大王子真的对储君之位没兴趣吗?”“此事我不敢论断,只能说大王子一向谨守本分,并曾多次在太子遭议时出面解围,也曾为太子舍身挡刀,这也是太子对大王子一向敬重友爱的原因。”难道真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看着东方玉白,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么想也许很阴险,但假如下毒的是大王子,太子若就这么死了,大王子不但脱了罪嫌,还能得到世人同情,若是安排得好,还可以嫁祸给其它王子来排除异己。牺牲一个孩子换得将来的王位,对心中只有权势的人,是很划算的交易。就算太子没有死,人们还是可能因为他们没了盼望已久的孩子,而把他们视作受害者,将矛头转向其它几位王子。如此一来,大王子支持友爱太子的形象更深入人心,日后他再对太子出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这样不管在国主心里还是百姓心里,他都会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继位人选。”东方玉白星眸闪动,而后染上淡淡忧色。“此番猜测,还请云笙暂且别告予太子。太子一向积弱,此次中毒已是大伤,加上昨夜的情绪起伏,只怕再承受不了。”看来东方玉白也早就想到这些,只是不忍心再去给君飞羽添乱。想到那澄澈的宝石大眼日后可能会蒙上一层层猜忌,我就忍不住心里发疼。

  “我不会说的,只是太子若要在这王家继续生存下去,总有一天他得学会自己想通这些,到时只怕他原有的一点天真和对人的信任都会幻灭吧。”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谁叫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呢!”“好句‘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天外突然飞来一个极具威严的声音,东方玉白一向淡定的脸上满是惊讶,我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想看看来者何人。当一个身着亮黄锦袍的身影,以沉稳的步伐踏入门坎,我心下顿时有了了悟。

  二十八、永别纯净少年“参见国主!”我参照东方玉白的动作,有些笨拙地跟着行了礼。

  “两位快免礼!”嘴上是这么说,可还不是杵在那里等我们行完礼。

  想起昨天我直视了太子,却被太监喝斥的事,便也就不敢抬头,静静站在东方玉白身后。

  “国主怎会来此?”“孤为何来此,东方先生岂会不知?”国主语气中隐隐有着责怪。

  东方玉白态度从容,丝毫未见惶恐。“玉白只是认为,此事国主暂不知晓会比较好。”“儿子们都闹出这等荒唐事了,孤又岂能不知?”语气里有难掩的怒意。

  如果儿子们都懂得要四处安插眼线,身为终极大Boss的老爸又怎么可能让任何事从自己眼皮下溜过,想必东方玉白也明白这点吧,只是为何他还要帮着太子和大王子做这不算隐瞒的隐瞒,我弄不清楚,却也不太想问。“然国主知晓,与众人皆知国主知晓,是两回事。”东方玉白依旧淡定。

  “东方先生希望孤暂时装胡涂的用意,孤明白!只是这次,孤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啊!居然连未出世的王孙也……这是何等的歹毒啊……”国主哀痛地长叹口气。

  “众人未知国主知晓前,此事还可是家事,而如今,只怕要成为国事了,国主还请万般慎重。”“此际,无论是国事家事,都该有个了断了……”听着两人好似打禅语的对话,我只觉得无聊透了。脖子一直垂着很酸,加上炉上的药粥隐隐透着香气,对我这已经空了很久的胃,实在是一种折磨。

  “国主可已探过太子?”“原是要探的,不过来到了东宫前,却听到些有趣的事,便想先见见救了孤王儿的姑娘,于是转道来此,这也才能听到方才那句金玉良言。”国主话锋一转,来到我头上。有鉴于之前的经历,我依旧垂首不说话,只是心里翻腾着。不知道国主刚听到了多少,要是被他听到我怀疑大王子的推论,会不会说我妖言惑众,把我抓出去砍头啊。

  “玉白身后这位,就是救了孤王儿的宋姑娘吧?”“是的!云笙,过来拜会国主。”东方玉白稍稍退开,引我上前一步,我这次是怕得不敢抬头,只是盯着国主脚上的亮缎靴。

  “宋姑娘不必拘谨,抬起头让孤看看。”国主很是和蔼地说。

  既然国主都放话了,我不抬头好像算抗旨,为了小命我只好慢慢地抬起头,偷偷打量我到这个时代后遇到的第一个最高领导阶层。

  这国主约莫四十多岁,身材有些清瘦,虽没有左元昊那种霸气,却仍有着天生的宙贵之气,眉眼间和君飞羽有些相似,眼角额梢的细微皱纹不掩其俊秀的面目,算是挺好看的中年人。

  国主看着我,微微睁大了双眼,一下子后,他笑了起来。

  “这下子孤明白那王儿为何会要迎你做太子妃了!”我一听到那三个字,眉头立刻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但孤听说宋姑娘拒绝了?”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害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垂首点头。

  “这太子妃之位让多少世家闺女觊觎,而宋姑娘却弃如鄙屐,这是为何?”语气还是那样,听起来好像只是单纯好奇问问,可君心难测,还是小心点回答才好。

  “呃……这……实在是……太子乃千金之躯,高高在上,我……呃……民女自认高攀不上……所以……”“宋姑娘如此才貌双全,又何来高攀不上?”“民女……只是一介平民,而且还大了太子三岁,太子理当有更好的选择……”“既然太子钟情于你,孤也不是迂腐之人,年龄地位这些虚无之物,又有何干系?”这两父子怎么都这么坚持啊?我的老天!

  “这个……”“还是说,太子入不了宋姑娘的眼?”靠!这要我怎么回答?难道要跟他说:“对!你儿子就是个死小孩!”这样吗?

  我冷汗涔涔,一时想不出怎么回答才好。

  “国主,此时并非议论此事的时机-”东方玉白出声替我解围,可没讲完便被国主打断。

  “哎,东方先生莫怪,实在是太子一向不定性,又心高气傲,先前欲指予他的几个对象,都让他一个个回绝了。想孤当年在太子这个年纪,都有了大王子和二王子,他身为太子现在却还后宫空虚,实在非孤所乐见。听闻太子让人带了个貌美的姑娘回宫,欲娶为太子妃,孤还以为太子只是被色所惑,之后听闻宋姑娘临危不乱救了王儿,又听说宋姑娘今日训责太子的一番话,在在让孤觉得,若王儿有这样的太子妃辅佐,必能早日收心养性,成就日后一番事业。”这……就因为我骂了他儿子一顿,他就要把我嫁给他当作对我的惩罚吗?我要疯了我……国主用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看着我,道:“若是由孤向宋姑娘开口,让你嫁予太子为妃,你可愿意?”我抖着腿,心里慌得要命,在东方玉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帮我前,一句“不愿意”就脱口而出。

  国主眯了眯眼,我心里一颤,顿时体会到“祸从口出”这句的真意。

  “理由?”我脑里千翻百转,搜集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

  “国主,自古以来为君者都必须有外戚的支持,而民女在此是一个孤儿,无权无势,无法作为太子有力的后盾,这是其一。”国主挑挑眉,示意我继续说。

  “如民女先前所说,民女并无显赫家世,日后即使执掌后宫,其它来自世家的千金必定无法容忍出身平民的王后压在她们头上,到时后宫混乱,外戚不满,将扰乱朝纲,这是其二。”见国主还是没反应,我硬着头皮继续说:“最后一点则是……民女个人意愿。民女出身平常人家,虽不富有,但父母恩爱,一家和乐融融。民女只想和心爱之人简单过活、白头偕老,让民女去和后宫无数嫔妃争宠,甚至违背心意让自己丈夫去宠幸别人,以求雨露均沾,日后还要看着自己的孩子为了王位自相残杀,这简直……生不如死!”讲完这么一串,我感觉自己背后已一片汗湿。东方玉白向我投来个肯定的目光,让我安心不少。偷偷望了下国主的神色,只见他眼神迷离,思绪好似飘入另一个境界。

  “……生不如死……”他喃喃念道,表情迷茫。“孤这下似乎明白了王后当年的苦啊……王后当年就这么走了,究竟算幸还不幸?要是让她知道孤连咱俩的王儿都保护不了,会不会怪孤?孤一心想将这江山留给孤和她的孩子,但这太子之位已成了催命符,当初这个决定是否太胡涂了?孤若是再坚持下去,是不是太自私了……”国主几近低吟地说着,在我听来他都像在自言自语,而并非真要人回答,于是我也很配合地噤声不语,东方玉白也沉默着。

  良久,国主回过神,面容一整,又是先前那散发天威的王者。

  “其实听闻今早宋姑娘对太子所言,便知道你不会愿意嫁予太子,而如今你说的这些理由,条条有理、字字铿锵,让孤无法再迫你,却也让孤更希望你是太子妃。唉!罢了!就当作太子没这个福分吧!”我一听,立刻偷偷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彻底摆脱“太子妃”三个字的阴影了。

  “既然你不愿做太子妃,那么孤该给你什么作为救了太子的赏赐呢?”这么听起来,这欧吉桑好像把让我做太子妃当成一种赏赐了。这些当王、当太子、当王爷的是不是都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们是人,其它人都是黏土随他们搓?

  我暂时压下内心的不满,脑里想着要怎么挤兑眼前这位领导,才能弥补我这两天来所受的气和惊吓。荣华富贵、金银财宝这些,等宝藏挖出来后应该也不会少,要来没用!地位嘛,我到时完成任务也要走人的,要来也没用!想想要什么才好……对了!既然要完成平定动荡的任务,虽然动荡内容还不确定,不过有个国主的帮忙,要完成任务会简单得多。

  “那么就请国主帮民女个忙吧!”“帮忙? 这是自然!宋姑娘有什么困难便请直说,孤定当竭尽所能相助。”“民女现在还没有困难,但迟早会有,到时就请国主再能力范围内,帮民女一个忙,可以吗?”我努力压制心中那做贼般的心思,免得让脸上的微笑变成了贼笑。

  国主盯了我好半晌,总算点了头。“就一言为定吧!东方先生就做咱们见证人,可好?”“玉白遵旨。”“好了,孤也该去探望王儿了,只怕这孩子还是不待见孤啊,谁让他对孤误会这般深……唉……”说罢便转身离去。

  “恭送国主!”东方玉白仍是礼数周到,可我没心思注意这些,只是直直望着那穿着明黄锦袍的背影。那萧索的背影,和他方才说的话,都让我觉得这国主不过是个爱着孩子却得不到回报的可怜父亲。但就在下一秒,我脑中浮现了太子说过的、他父王传位给他的原因,除了认为太子可能对国主有误会,我吃惊地发现我竟然怀疑国主会不会是故意在我们面前作戏,好让我们去为他在太子面前说好话。在以前我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的,可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我竟然也开始有这样的心思。难道在这宫里,钩心斗角就像一种传染病吗?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也好讨厌这样的地方。我望着一身如玉风姿的东方玉白,揣想着他是以怎样的面貌在这宫里生存。那好似能看透一切的星眸,必然也能看进这宫里流动的肮脏险恶吧,他又是以怎样的心态面对这一切呢?

  此时东方玉白偏过身,我正好对上他的眼,那双星子般的眼眸里,满溢着怜悯。只一瞬,那怜悯不见了,换上的是歉意。

  “不该让你扯进这些事的。”他轻叹口气,抚抚我的发。药粥焦了,我又折腾好一下子,重新弄了点粥,和东方玉白一起将药送去给太子。进了门,没见到国主,想是已经离开。君飞羽靠着床坐着,面无表情,仿佛这世上再没有其它人其它事,只这么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安静地接过药,一口饮尽,连粥也是唏哩呼噜地下了肚。我突然宁可他继续为了早上的事情发火骂我,也不愿见到这般犹似被抽空的他。

  但天不从人愿,君飞羽这个样子持续了两天,两天内他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两天事情开展得很快,国主来探望君飞羽当天,便下令彻查整桩事件。早在事发当天,大王子府便有个婢女死亡,死因是中了和太子一样的毒,因此怀疑是畏罪自杀。一路追查后,有人跳出来指证死掉的婢女生前曾与三王子府的人密切接触,而三王子府上被指证的那个人也离奇死了,之后又从婢女房内搜出空毒药瓶和与三王子字迹相符的秘信。虽然三王子叫冤,但证据确凿,国主震怒之下,将三王子罢为庶民,而三王子之母延妃教子无方,打入冷宫,同母之五王子则替补三王子之职。另体谅到大王子中毒身体未愈,且夫妻俩刚失去孩子,必定哀痛逾恒,但军士不可一天不操练。因此二王子将暂代大王子之职,掌管兵权。

  真相虽已大白,但君飞羽对这一切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仍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君飞羽的身体在国主赏赐的大量珍贵药材调养下,已十分稳定,我也没必要继续在宫里呆着。我和君飞羽提出要离开,他淡淡地点了头,让东方玉白去安排信得过的太医明天过来接手,所以今晚是我在宫里的最后一晚。

  是夜,君飞羽好像很累似的,早早就睡了。我看他睡了,便也在离床不远处临时搬来的小床上睡下。不知睡了多久,迷蒙间我觉得好似有人闯入,有些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睡眼,往四处一扫,没发现任何人影,却见原本已睡下的君飞羽坐在床上,双肩颓塌着。我赶紧朝他奔去,靠近后才发现他手里紧紧掐着一张纸。他的脸比平常还要白上几分,空茫的眼神落在不知何处。

  我静静地望着他,不知该不该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静谥,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我,终究选择沉默地看着他。

  许久,他松开了手,手中的纸已让他揉成碎屑,洒落在被子上。他转过头来,美丽却苍白的唇勾起一抹比眼泪更要人心痛的微笑。

  “你说的没错,小王果然是太嫩了呢。”他淡而微细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听来格外清晰。在他那抹笑映入我眼中的那一瞬,在他那句话飘进我耳中的那一刻,我明白,那个带着清澈大眼对我哈哈大笑的纯净少年,永远不会再回来。

  二十九、番外篇一(上)我想,我或许是个很健忘的人。

  我也许曾经有一个名字,但我不记得;我也许曾经有过父母,但我不记得;我也许曾经还有兄弟姊妹,但我不记得;我也许曾经有过快乐伤悲,但我不记得;我也许……也许曾经什么都没有过,但我也不记得。

  关于自己的童年,我只记得一条冰冷的街、一间破烂的屋子、一群骨瘦如柴的乞丐、肮脏的馒头或包子、因抢食而起的殴打和争夺。我不记得那几年间发生了些什么,因为同样的事总在同样的地点和同样的人上日复一日地发生,这般重复的每一天,即使过了数年,也只留给我同一个画面。

  我对自己的少年时期唯一的印象,便是跟着一群陌生人四处打劫以求温饱。我不记得那些人的脸孔、不记得是否和他们说过话、不记得一起杀过多少人,只依稀记得自己不喜欢被血喷溅一身的感觉。但我不曾迟疑,因为在当时,没有人有资格迟疑。

  我真正的人生,是从某个秋天的午后开始。那个武功高强的男人制住了正要打劫的我们,其它人一哄而逃,而我被抓住。男人说他叫严日,是金辉神教元禧国左护法,说要带我回金辉神教,教我武功。

  当时他问了我的名字,然而对于一个不知明天是否还能活着的人,名字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就算我明天真死了,目不识丁的乞丐盗贼也没本事为我刻墓碑,更何况会不会有人理会我的尸首还是一回事。

  此时一阵秋风吹起,卷起一地枯叶,转瞬再无踪痕。自此,我有了个名字,叫叶无痕。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太适合我的名字。一个就像一片枯叶随风纷飞的人,一个不曾在任何人心上、任何地方留下痕迹的人,确实很适合这个名字。

  练功的日子很苦,可是能够三餐温饱,有个床榻让我夜寝。对我而言,金辉神教和那破烂屋子没有分别,而练功不过就像去乞讨、去打劫,只是能让我吃饱的行为罢了。和我一起的几个少年,也跟过往那群乞丐和陌生人没有分别,所以我甚少和他们说话,总是独来独往,而他们也不愿接近我。这样很好,因为我讨厌他人的碰触。以往会靠近我身边的人,都只是为了从我这抢夺东西,又或是想杀了我。或许与其说是讨厌,更不如说是防备,即使是在这般安全的环境,我仍除不下这份戒备。

  几年后,严日说要培养我接他在元禧国的左护法之位。我问他为何独独选择我,他说:“这个位置需要一个习惯孤独的人来做。”习惯孤独?不,怎么会习惯呢?我从来就不知道孤独为何物,又何来习惯?若说一直都只有自己一人,这就是所谓的孤独,那这孤独并非我的习惯,而是我的生活。

  我开始接受更严苛的武功训练,由于我不喜欢和人近身碰触,所以我选了长剑。同时严日也开始带我熟悉金辉神教的历史、教内的事务、以及神教在外触角所延伸到的领域。当我知道神教其实有着很完善的慈善救济措施,我心里不禁想,如果我能早些加入金辉神教,我的人生会不会有些不同。但我知道不会有这个如果,因为一直活在阴暗角落的我,是无法相信有人会无私帮助人的。即使我现在亲眼见着了,却也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肯真正相信。

  长剑的确是非常适合我的兵器,而因我从不浪费时间和他人往来,只顾着自己练武,我的剑术和内功一日千里。某日我和严日比试,我发现我的武功已与他这个师父不相上下,他非常开心。再过了几日,他严肃地问我是否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奉献给金辉神教,如果我愿意,他便将左护法之位传于我,若是我不愿,他会继续担任左护法。

  我知道身为左护法必须担负起保卫神书,以及日后协助及保护神子或神女之责。而目前神子或神女尚未现世,四分部的左护法必须假装护送那本其实根本就在总部的神书到各处,藉以声东击西,并一路铲除野心人士派来的爪牙。这的确是卖命的工作,几百年来执行任务时殉身的左护法也不少,严日不是怕死之徒,但他的爱人已没名没份跟了他十年,两人的孩子将要出世,他不忍爱人背负世人鄙夷的目光,还要日夜担心他的安危,更不忍孩子随时可能没有爹。我并不明白所谓情爱,也不是个会舍己为人的主,只是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且当时若不是严日和金辉神教,我或许过不上现在的日子,于是便允了。

  继任为左护法后,我仿佛又回到打劫的那段日子,虽然找上门的人无论数量和武功都比以往打劫时高很多,但四处移动打打杀杀的日子我也挺习惯。而那些人像是我练剑的工具般,让我的剑艺更加精进,能将人一剑毙命,从没有人能中了我一剑后存活下来,因此江湖上开始称我为“冷面修罗”。

  这个称号或许相当适合我,因为我脸上少有表情。喜怒哀乐对我而言,都是太过陌生的情绪。停驻各分坛时,众人总是对我必恭必敬,我知道这不只因为我是左护法,更因为他们对我惧怕。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想接近我,我亦无所谓。即使一剑杀掉数人,我心里仍旧平静无波,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否真如修罗一样冷血。

  金辉神教共有四个左护法,依据地理位置,又细分为两组。我与诸善国的左护法一组,而日漠国左护法则与水丰国一组。同一组的两人必须紧密连络,有紧急事件时优先和对方商议,而有危难时必须立刻相互支持。当我第一次看见新接任的诸善国左护法风城,我有些怀疑这个生得一副阴柔皮相的男人能够做些什么,但他以深厚的掌功和内力消去了我的疑惑。

  风城平日总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经常周旋在女人间,将她们逗得乐呵,还有个文州风流公子的称号,和我是大不相同的人。我一贯与他维持公事上往来,可他却喜欢对我勾肩搭背,我和他明言我不喜如此,甚至为此和他动过手,他还是时常这样,似乎以让我发怒为乐。有次打斗结束,我和他各躺在园子一边,喘着粗气,他告诉我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觉得我像个人。时至神子或神女应降世的金历三百一十七年,年已经过了一半有余,各地分坛却都未曾发现踪迹,教内众人纷纷开始揣测此事为假。但这并未让想抢夺神书的人打退堂鼓,仍着紧想在这一年将神书抢到手,并在金辉神教之前找到神子或神女。神书对这些人的诱惑太大,即使未有神子或神女降世,仍旧妄想着自行解谜。

  任务一如既往进行着,这次我从日漠国绕经北方大漠回元禧国,一路上遭遇了不少次追击。即将进入原城前,我在林中被数十个黑衣人袭击。论数量,这不算最多;论功力,连中等都不如。我挥剑来去,不过十来招间,便已除掉大半,剩下十来个包围着我。

  “叶无痕,快交出神书!”其中一个人对我喝道。

  这些人为何这般自不量力,难道看不见同伴的下场吗?

  “哼,拿命来换!”剑势随着话声一并落下,来回数招,十来人已全丧命。

  我移步稍退,不想让这些人的血沾染上身,此时却听闻身后传来声响,我旋即纵身飞往声音来源,毫不犹疑地一剑劈下。那人利落地侧身闪过,随后抓起了某个奇怪的物品护在身前。

  “等一下!”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略收剑势,打量起眼前的人,却吃惊地看见一张日后时常萦绕我脑海的绝美容颜。她站在初升的朝阳底下,周身却散出比正午烈日还更耀眼的光芒,即使一身奇特的打扮,也不掩她的美半分。大大的杏目此时有着惊慌、有着疑惑,却坚定而倔强地望着我,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也许因为她的气息,是我这从小生于阴暗角落的人所未曾感受过的明亮温暖,我没来由地不想伤害她。但这个时间在这荒郊野外,一个女人在这里做什么?而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又怎能迅速地从我剑下逃过?

  思及此,我复又戒备起来。

  “你也来抢神书?”我问。

  她没有回答,只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而后转身往她放在一旁的东西走去。生怕她使毒,我有些犹疑地朝她一剑挥下,她向后一倒闪了开来。我只想制住她,因而只使了几分力,她抵挡得有些狼狈,却还是成功接下我几招。当我发现她竟是神女时,除了找到神女的惊喜,我讶异地发现,让我更欣喜的是,我不须伤害眼前这个美如朝阳的人儿。

  我将她带到了原城分坛,她一着地便昏了过去,我着急地让方坛主去请大夫,生怕是自己吓坏了她。大夫诊了脉说没事后,我才安心下来,事后虽然诧异自己竟生了陌生的情绪,但她是神女,会担忧她的安危是自然的-我这么告诉自己。

  她醒来后,我和方坛主去见她。方坛主一见着她便整个人失了魂,只是傻傻盯着她瞧,我发觉自己竟有些不喜欢别的男人这样看她,便先行了礼,方坛主这才回过神来跟着行礼。她看了神主遗训后,如神主训示的一般,无法接受已来到此世的事实。我看着她失神的脸庞,不忍再逼着她,只想让她先好生休养一番。此时她却突然上来抓住我的手,一种奇异的感觉由手部传到我心里,我脸一热,直觉想抽回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她要我带她上街,我想等她身子好之后再带她去,但她十分坚持,手还不断将我抓得更紧,我只觉得和她碰触到的每一寸皮肤都像快烧起来一般。我不是没碰过女人,但这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次。最后我还是妥协了,当她放开我的手,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失落感。让方菲为她换上这儿的衣服,即使穿着些许不合身的素色布裙,她的娇俏还是显了出来,于是我让方非为她带上面纱,遮住那张令人一见失魂的脸。

  我陪着她四处去,一路上我俩几乎未曾言语。我知道她并非真想上街,只是想亲眼证实自己来到另一个世界。当我们将一座城走完,即使看不见她的脸,我也感受得到她浓浓的失望。担心她会再次晕过去,我只想立刻将她带回分坛,但她却要求我带她到今早发现她的地方。她说得虚弱却坚定,我终究只能叹口气,带她到她想去的地方。

  来到那片因夕阳照耀而灿亮的草原上,她从我怀里挣出,颓然的背影让我感觉她似乎将迎风倒下。突然,她揪住心口,弯下了身,我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摘下她的面纱,检视她是否安好。只见她睁着盈满水珠的美目,茫然地看着我,苍白的菱唇微启,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那令人心折的神情,让我不禁伸手小心翼翼地抚了她柔嫩的面颊、她细致的发,而后将她拥入自己的怀抱。她不会知道,在那一刻,我头一次厌恶这双手曾杀过无数人的事实,唯恐我身上的污秽,会沾染她半分。

  她在我怀中哭得声嘶力竭,从来就没有过家人的我,并不明白这种痛楚,我也不善安慰,只一心想将此时哭得颤抖的人儿拥得更紧。当日头渐隐,她已是哭得筋疲力尽、几欲昏厥,我急忙抱起她,使尽十成内力,将她送回分坛。把她轻放在床上,要方菲好生照料她,但她即使在恍惚中,仍紧抓着我的手。我生平第一次有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我发现自己并不讨厌。顾不得男女有别,遣退了方菲,我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看着她在我怀中安睡,我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宁静祥和,多希望我这双向来用于杀戮的手,能只用来拥抱她。这一夜,一向浅眠的我,一觉到天明。

  清晨醒来,她仍睡着。微白的日光透过窗棂印在她白皙的脸上,樱唇在阳光下隐隐闪着诱惑的光。我情不自禁地俯下头去,却在最后一刻回复了神志,想到自己竟在她昏睡时意欲轻薄,登时感到不齿,狼狈地逃离她的房间。我回到房间平息自己的心绪,才发现在这短短一两天,我竟经历了许多不曾有过的感觉。不知如何面对不似平常冷静的自己,我只能将所有感觉都压抑下来。然而一见到她,我还是不由自主注意她的每一个表情。

  去饭厅的路上,即使她什么也没说,我还是从她额上的薄汗和不甚利落的步伐,看出她正忍着脚痛。我顾不得她的反对,也顾不得脸上升起的热度,将她抱起。她靠在我怀里,望着我的眼对我说,她很高兴来到这世界认识的第一人是我。我心神一震,心中莫名涌上狂喜,差一点要迷失在那柔柔的目光里,我急忙别开眼去,才没让自己呆立当场。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对我这样说。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不是叶无痕,不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面修罗,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得到这么一句话。

  经过一夜的休憩,她的脸色看来好了很多。脂粉薄施让她精致的五官更加鲜活,只是浅浅一笑便让我都看傻了眼,尔后她玩笑似的一个媚眼,更是慑去了我的心魂。她银铃般轻快的笑声宛如清水流过我死寂已久的心潭,那不似一般女子矫柔遮掩的爽朗笑靥,明亮得仿佛能照耀我生命中所有的阴暗。

  原来她的名字,叫做云笙,我在心里默念着。听见她用柔美的嗓音叫我“无痕”,我第一次觉得能有个名字是件美好的事,但是这名字却提醒了我,我是个不曾在任何人心中留下痕迹的人,也许我在她心里,也是如此。我偏过头去不敢看她的眼,生怕在里面,有我惯常见到的陌生。

  在密室中,我将这世上的情况和她一一道来。看见她因忆起昨早我斩杀黑衣人那一幕而作恶,我心沉了下来。她这样如太阳般温暖明亮的人,想是难以接受如此血腥残忍的杀戮吧。那么,对于作出这种事的我,她又是怎样看待呢?不想让她再度看见我杀人的画面,更为了她的安全,我决定到昌州后将她交予左教卫带回总部去。

  当夜,她房里传来奇异的声响,我心一惊,抓了剑飞奔过去。破门而入后,看见风城双手被反绑,趴在地上。顺着他的视线过去,竟看见她衣衫大敞地站在那,外袍内的衣物几乎无法蔽体。她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春光外泄,还来不及开口,身后传来人声,我想也没想便冲上去将她紧抱住。一想到风城方才也看到这片春色,我心中抑不住恼火起来。她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刚沐浴过后的她浑身散发着醉人香气,想到她和我只隔了我身上的单衣,一股热流突地往下身而去,我赶紧制住她,努力平息那该死的欲望。可她的馨香充斥着我鼻间,我止不住地全身发热,即使深呼吸也平缓不了快冲出胸口的心跳。

  她伤着了原本无事的另一脚,即使我仅看了一眼便转过头,也清楚看见她脚底满目疮痍。想到这一切都是风城害的,我出了房门便忍不住去找风城,将他打了一顿。以往打斗时总是留几分力道,但此时我竟无法克制自己的愤怒,使尽全力把拳头往他身上招呼。当怒气发泄完,我看着鼻青脸肿的风城,心中浮起愧疚。

  “对不起。”我向他道歉,将他从地上扶起。

  风城抹抹嘴角的血,没有发怒,反而笑了。“你今天彻底像个正常人了,看来……你对她动情了吧?”我愣着,无法回话。动情……这两个字我知晓,却从未经历,也不曾想过。原来这两天我会有那些陌生情绪,都是因为对她动了情吗?

  “生得一副绝世容颜,却又有着这般有趣的性子,也难怪你这冷面修罗会对她倾心了……呵呵……太有趣了……”风城眼里闪着奇妙的光彩,笑着走了。我还在原地,咀嚼着那陌生的两个字。

  隔日,我不敢亲自去抱她到饭厅,只要想到与她身体接触,脑中便会浮现昨晚的景况,旋即便有一股热意盈满全身。看她坐着便轿来到饭厅,我犹豫着是否该出手抱她入座,但见她一脸落落大方,似乎已将昨夜之事抛在脑后,便还是将她从便轿上接过。席间她伶牙俐齿地将风城耍弄得团团转,我在一旁看着,竟有了想笑的冲动。也许是我太健忘,才会不记得自己一生中是否曾经笑过,至少在我记忆中,从未有过让我想笑的事。

  之后数天,风城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她身边。一开始他的眼神还如以往逗弄其它女人般的调笑,但后来那眼神渐渐变质,也许连风城自己都未曾发觉,在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时,他注视着她的眼神有多温柔。我看着他俩的互动,心里满是复杂的感觉,既是担心又是……嫉妒。是的,我嫉妒,我嫉妒风城能逗得她大笑,嫉妒风城和她总似有说不完的话,嫉妒风城能够无比自然地抚摸她的脸、她的发。同时我也担心,担心风城只是一时兴味,更担心……她会对风城失了心。

  我辗转数日,最终忍不住,去找了风城。他见着我,了然地笑着。

  “你是为了云笙的事而来?”“你在打什么主意?”他敛了笑,正色看着我。“我只是想追求她。”我心一凛。“你是认真的?”“现在是了。”“她是你文州风流公子要狩猎的新对象吗?”我哼道。

  他脸一沉,冷冷回道:“这似乎与你无关。”“你不要招惹她!”我忍不住揪住他衣领。

  “你休想独占!”他施了掌力拉开我的手。“要知道,云笙这样美好的女子,不是你藏得住的。即使没有我,也还会有其它人追求她。你若没有自信,那我劝你尽早抽身,否则就做好和他人竞争的心理准备!”一整天,我脑里盘旋着风城所说的话。是啊,她是这般美好的存在,而我这样一身血腥的人,又凭什么能让她把心给我?

  看她换着一套套衣衫,展现种种不同风情,我多希望她的美丽只为我绽放。当她穿着那套紫色衣裳,娇俏妩媚地站在我面前,那若隐若现的藕臂和光滑雪白的脖颈及锁骨,魅惑得能让所有男人疯狂。我突生一股恼怒,强硬地阻止她买那套衣服,只要一想到其它男人也会看见这样的美丽,我就忌妒得快要发狂。当她流着愤怒的泪水推开我向她伸去的手,我知道自己令她生气了。

  到了第二间成衣庄,她没有下车,我知道她还在恼我,心里无限悔恨。想去买下那套紫色衣裳向她赔罪,可第二间成衣庄竟没有,我只好回第一间成衣庄去买。在熙攘的大街上不好施展轻功,只得快速在人群中狂奔着,一路上不断提醒自己不可再如此。但当我带着衣裳回来,看见她未拉下面纱,站在人群中,而所有人都痴痴盯着她时,我却又忍不住恼火地对她大吼。

  将她抱回马车后,我一转身便立刻后悔了,旋即对自己生出一股怒气。原是要和她道歉的,怎么又这般抑不住心绪呢?她生气地喊住我,要我解释。我转身看着那张盛怒中的娇颜,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告诉她我希望她的美丽只有我能看?我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呢?无论如何,我是欠她一个道歉,收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回到马车上向她道歉。我想我这时的表情一定很吓人,否则她不会怕得缩到角落,甚至还以为我要打她。我不禁失笑,放柔了语气,一时间竟忘了要道歉的事。

  一开始她还盛气凌人地数落我种种不是,而后说到她原本的生活,她渐渐哽咽,最后甚至泣诉起来。我才明白我一时盛怒所说的气话,竟对她造成这样大的伤害。更让我震惊的是,她竟一直觉得我,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不,云笙,你错了……我从来不懂得温柔体贴,我只懂得对你温柔体贴,可如今我却这般伤了你……我越听越心疼,也越痛恨自己。痛恨自己不善言语、痛恨自己压抑不住这些陌生而狂烈的情绪、痛恨自己让她哭。如同在草原上的那时候,我摘下她的面纱,将她纳入怀里,口中不住地道歉。感觉她的眼泪浸湿了我胸前的衣物,我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擦去那些因我的鲁莽而流的眼泪。她温热的面颊如丝缎般细滑,那柔嫩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心荡神弛。不画而翠的黛眉、闪着慑人水光的大眼、因哭过而显得粉红的俏挺鼻子,我贪婪地看着她脸上的每一寸,最后我的目光和手指同时停留在那张半启着、好似在引诱我品尝的樱唇。只要头再低一点、再靠近一点,我就能吻上那两片引我全身渴望的唇瓣了……方菲的声音很不适时地出现,我满心失落地放开她,却依旧装着镇定。匆匆将买来的衣服交给她,希望她能明白,这代表着我未说出口的道歉。

  回到分坛,我将她抱下马车。想起刚才在车上那般亲昵的接触,我忍不住温柔地看着她,而她在我怀中晕红了脸,却没有抗拒。我不禁有些欣喜,心想或许她对我也有些不同感觉。信鸽送来了左教卫的信。我心知那必定是相当重要的事,却舍不得放开怀中的她。风城在此时出现,想从我手中带走她。我与风城对峙许久,理智终究占了上风,但在要将云笙换到他手中的那一刻,我突然有种给了他后便再也要不回来的错觉。在我迟疑的一瞬间,风城已抢过她,头也不回地往内院走去。我当即决定稍后去找她,向她诚实诉说我的感受。

  左教卫的信上说明了他查探的结果,从原城往昌州的路上已有不少人等着我,无论数量及武功上都比以往高上许多,要我好生小心。当左教卫这么说,我便知道这次任务会比过往还要危险,更或许我会因此而送命。前思后想,即使我再不愿意,将她交给风城带回文州,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而想对她说的话,或许还是等我平安地再次与她相见时再说吧!

  我来到她房间,见风城手上正拿着我用来向她赔罪的紫色衣衫,一想到之后我便得留云笙与他独处,风城也会看到她穿上后的性感,心里不禁又涌上嫉妒。风城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翻涌,带丝冷冽地看着我,仿佛在提醒着我稍早他说过的话。

  “无痕,你要和我说什么?”云笙柔软的嗓音传来,顿时勾起我千头万绪。

  我想告诉你,我对你动了情,多想将你紧拥在怀里,就这么不放开;我想告诉你,我有多不想让你和风城独行,但是为了你的安危,我不得不;我想告诉你,你有多么美好,我多怕自己配不上你;我想告诉你,我从来不懂情爱,不懂如何对待喜爱的女子,但我愿意努力学,可你能否等到我学成之时呢;我想告诉你,此一去我或许再也回不来,我从来不怕死,但现在我怕再见不到你美丽的容颜……想说的太多,却都说不出口,最终只能轻叹口气。“风城,云笙,随我到密室吧。”我看出她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忍不住伸手想去抱她,风城却早了我一步。我怔愣地看着空空的双手,心头忽然一阵哀伤。我会不会……就这样错过了?

  将我几度挣扎后做出的决定告知他们,她紧张地握住我的手,眼神和语气中有着真诚的担忧。即使我内心再不确定,也只能装作镇定,回握她的手。她手上传来的温暖让我瞬时间忘了将面临的危险,如同暖阳驱走了冬日的阴寒。

  我突然了解了严日当年的感觉。见喜爱的女子为自己担忧,即使再不舍也必须离开去面对可能的死劫,原来竟是这样地痛苦吗……出密室前,她转头看了我一眼,似乎仍在等着我原本要说的话。云笙,待我平安回来,若你尚未将心给别人,我会同你说的。

  我的行装向来简便,不到一刻便打理好。想去见她一面,但风城一直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到深夜也没有离开的迹象。忽然很想留给她什么作为纪念,忆起她说过不喜欢灰黑色的面纱,我顾不得店家早已打烊,施展轻功便往成衣庄去,唤醒了店主,带回四条与她今天买的衣裳相衬的面纱。

  当我回来时,风城已离开她房间,而她斜躺在榻上沉沉睡着了。不忍吵醒她,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回床上,把面纱放在枕边。她动了动,耳朵上那她曾和我说过可以听歌的奇怪东西垂了下来。我伸手拾起,里面传来男子的吟唱:“每次一想到你 像雨过天晴 就像一只蝴蝶飞过了废墟我能撑得下去 我会忘了过去 是你让我找回新的生命每次一见到你 就心存感激 现在我能坦然面对自己我会永远珍惜 我会永远爱你在我心底的你位置没有人能代替 你就是那唯一我忍不住微笑,而后将它轻轻戴回她耳上,让这首歌代替我未说出口的话。坐在床沿贪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享受这从不曾有过的甜蜜美好。多希望能够拥着她入眠,多希望能够一早醒来就看见这张睡脸。这样也许,我便不会再梦见被人拳打脚踢仍死咬着馒头的画面,不会再梦见从被开膛破肚的人怀里取钱袋的画面,不会再梦见血柱头颅齐飞的画面,不会再梦见……我生命中所有阴暗的画面。只是看着这副睡颜,我又怎么舍得睡呢……她嘤咛一声,噘起了那张惑人的小嘴,我再控制不住,慢慢地低下头,完成下午在马车上未完的事。

  往昌州的路上,只要得暇时,我便会想起她。然而我得暇的时间并不多,正如左教卫在信中所说,这次埋伏的人数和功力都非常高。我几乎没多少可休息的时间,埋伏的人马一批接着一批,武功也越来越强。

  这一夜特别寒冷,而我愈发想念她,那个在我心中的暖阳。眼前身后的数十个黑衣人内力都不弱,但无论如何,这些将来可能伤了她的野心人士,我都要全部铲除。

  招来招往,我拼了命地砍杀着,眼中除了剑影再看不见任何东西。我渐渐筋疲力尽,即使只剩下几个黑衣人,我却再无法一剑让他们毙命。当两柄刀刺入我的胸腹,我并不觉得痛,因为自己可能再见不到那张绝美容颜的事实,比这还让我痛楚万分。然而那一刹那间,我竟庆幸起她有着藏不住的美好,这样即使没有我,也会有人好好地照拂她吧……坠崖时,风从我身旁呼啸而过,我突然忆起那个午后,被秋风吹起的枯叶。这一刻,我只希望,我这片落叶,曾经在她心中,留下些许痕迹。

  三十、暂别风城隔天一早,东方玉白带了一名太医过来,我将这几天君飞羽的身体状况一一向他说明,我生平第一次全权处理的病例,至此画下句点。让东方玉白接着交代太医该注意的其它事项,我来到君飞羽床榻边,与他作最后的拜别。经过了昨夜的事,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是他落落大方地笑了。

  “怎么?几天朝夕相处下来,舍不得小王了?”他调侃着。

  我有些懵,昨夜他那凄然的样子,我都以为他肯定回不去以前的样子了,怎么今天却还是这副没正经的模样。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却又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只得官样地说道:“希望太子身体早日康复,民女先告辞了。”“昨天你骂小王时,可没见你这般规矩。”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到底有无责怪意味在里面,可我背上还是凉了一下。

  “民女当时只是-”想着是不是该道个歉,可君飞羽已先行打断我的话。

  “莫紧张,小王只是开个玩笑呢!”他脸上摆着没有危险系数的微笑。

  真想跟他说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啊!想到都要出宫了,以后也不太会见面了,还是别跟他计较吧。

  “那民女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转身就要闪人,身后却突然传来君飞羽的声音。

  “你骂的那些话,我都记住了。”我吃惊地转过身去,见他正望着我,大眼中闪烁的已不是以往像宝石般的灵动光彩,而是宛如珍珠那种隐于内的暧暧含光。可一瞬间,那光芒不见了,他脸上又换上狡黠的笑。

  “可小王说要立你为妃的话,你也别忘唷!太、子、妃!”他冲我眨了眨眼。

  一股恼怒顿时又袭上我心头。我一定是疯了才会以为这个死小孩已经长大了!

  再懒得跟这个人说话,我转身拉了东方玉白走人。

  坐着小轿,沿着前些天入宫的路线往外走,越接近宫门,心情也越见轻松。要是真被强娶进来当太子妃,在这里过上一辈子,我恐怕迟早要得忧郁症。

  一下轿,远远便看见风城熟悉的高挺身影,只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心里竟有股久别重逢的欣喜。顾不得礼仪,我兴奋地对他挥手大喊。

  “风城!风城!”原本失神不知在想什么的他,转头过来看见我,旋即满脸笑意地三五步飞奔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抱个满怀。

  “云笙!你可想死我了!你在宫里有没有受欺负?那小鬼可还有对你动手动脚?你有没有吃饱睡好?你有没有-”想到这里算是大街上,更别提身旁还有东方玉白,我赶紧从他箍得死紧的怀抱里挣出来。

  “哎,我很好,你别这么激动,玉白还在旁边呢!”风城好似这会儿才发现东方玉白,微微颔首打了声招呼,一只手却还固执地搂着我肩头。

  东方玉白仿若没看见似地,从容地笑着。“我们比预定时间要早了不少,原以为风城你会来不及呢!”风城温柔地看了我一眼。“我急着见云笙,便早早来候着了。”我脸一热,偏过头不敢看他。瞥见一旁停了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正是东方玉白的。

  “玉白也要回去了吗?”我本以为他只是送我出宫的。

  “是的,太子现今已无大碍,而我过两天要前往儒城讲学,于是打算回府稍作准备。”“儒城……”风城喃喃念道,搂着我肩膀的手臂猝地收紧。

  “怎么了,风城?”我不明所以地问。

  他回神,低头给了我迷人一笑。“没事,咱们回分部吧!”他带着我往他的马走,东方玉白唤住我们。

  “风城,不如和云笙一同搭宫里准备的马车回去吧!你也不想云笙抛头露面的不是?”风城看了看我,一会儿点了头。“出门太急忘了给你拿面纱,坐马车也好。”风城将马交给宫奴牵着,我们和东方玉白告别后,他扶着我上了马车。我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这几天发生的事,风城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只有说到国主助纣为虐要我当太子妃的事时,他才稍稍有了反应。

  “云笙你魅力可真大,连国主都要抢你做儿媳妇!”这凉飕飕的语气我听了很多次,可还是不习惯。还是赶紧把我已经拒绝的事和盘托出,免得他不知道又得怎么发神经。

  “我已经拒绝啦,你不知道我当时都快吓死了,硬是掰了好些个理由才过关。”“喔?你说了些什么?”风城一脸兴味盎然。

  我把跟国主说的那一套原原本本说给风城听。

  “和心爱之人过简单的日子吗?”风城似乎对最后一项特别感兴趣,还复述了一遍。

  “是啊。”我点点头。“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风城突然轻笑,而后刮了刮我的鼻子。“只怕你这迟钝性子,把人家心魂都拿走了,自己却还浑然不知呢!”突然意识到这话题有点敏感,我连忙装傻充愣,试图以打哈哈混过。风城露出无奈的笑,我也只能装没看见,幸好在我快装不下去前,马车已来到分部门口。

  风城将我安置好后,陪我说了会儿话,我见他一直有些走神,加上自己还有几分因刚刚那话题而起的尴尬,便赶他去做事了。

  没想到这么一赶,我竟然一整天都没能再见到风城。平日即使他有教务要处理,早晚餐时也必定会不请自来。昨天晚饭时一直没等到他,去他房里也找不到人,加上一整天他都有些恍神,害我也不由自主担心起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早上风城没过来吃早饭,隔壁房间空空如也,抓了好几个小厮丫环来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回到自己房间,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粥,看着桌上一盘盘小菜,想到平常和风城吃饭时,他和我嘻闹抢食,可抢的却都“刚好”是我不爱吃的菜。

  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如此习惯风城的陪伴呢?每早的练武、骑马、共进早餐,一同晚餐后的闲嗑牙直至就寝,来到这世界不过一个多月,我和他共同的回忆竟已有这么多了。在宫里神经一直绷得很紧,所以没发觉,可一回到这熟悉的地方,他却不像往常一般在身旁,我竟突然有种……莫名的空虚。

  我的天!我怎么会有这么犯贱的想法?人家对我示好百般温柔时,我好像躲传染病似地躲人家,现在人家突然不出现了,心里却又不舒坦,我到底是想怎样!?不可否认,当我开始怀疑风城的举动中有着真情意后,我已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坦然,而他的温柔也到了让我难以招架的程度。以往只有长辈会对我这么体贴,即使曾让我有错觉的学长也不致如此。风城是个迷人的美男子,两人又相处甚欢,被他这样百般呵护,要完全心如止水真的很难。可我取得法宝后回家的决心未曾稍减,无论风城是真心还是假意,不做响应甚至拉开距离,才是最适当的吧?但为何想起在宫中身后传来的那声叹息,和昨日马车上他无奈的笑,我心里却泛起淡淡苦涩呢?

  再吃不下饭,我放下筷子,去将包里的计算机拿出来打开,许久后三代同堂的全家福照跃于屏幕上。手指抚触着每一个家人的脸,冰冷的触感却无法消减心里升起的温暖。为了我最爱的家人,没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在必定要回家的大前提下,不管是风城还是叶无痕,我都会-也都要-放下!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要洒脱实在太难。待我们找到宝藏,平定动荡,只怕一两年跑不掉吧!即使不往情爱方面想,作为朋友,到时要永别只怕也很痛苦吧……我一直呆坐着,直到一股熟悉的热度贴上我面颊,我才缓过神来,抬头望进那双醉人的眸子。

  “想什么这么入神?难不成在想我?”风城笑着问。

  我强自压下心里的感伤,扯出一抹笑。

  “你去哪儿啦?”“就是……有些教务要处理。”我看他眼光闪烁、语带保留,心想可能是我不适合知道的事,也就不再多问。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中郡啊?”一方面是想早点找到宝藏和法宝,另一方面……我也想早点见到叶无痕。

  “我正是要和你说这事的。”风城正了神色。“明天你就动身,和玉白一起前往儒城。”“啊?”一下子太多意料之外的讯息涌入,我彻底胡涂了。

  “儒城距离中郡不远,你随玉白先行。你且在儒城等我,我会去接你的。”“那你呢?你该不会也要学无痕那样自己去把敌人引开吧?我跟你说,我可不准唷!”担心一个已经够了,再来一个我会疯掉。

  “云笙你这是舍不得我,不想和我分离吗?”风城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我翻了个白眼。“你说是就是吧!”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快交代清楚这么做的理由!”“你别紧张!”风城拍拍我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我只不过得先去执行一个临时任务。”“是吗?”我狐疑地看着他。“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左护法专职负责神书及神女的安全。如今神书在总部,神女在此,你还需要执行什么任务?”风城一时语塞,但旋即漾开了微笑。

  “你这小脑袋动得到挺快!”他轻弹了我脑壳一记。“看来不说是不行了。”我用一种“我就知道有阴谋”的眼神看他。

  “其实是左教卫传信说元禧国内埋伏太多,他和无痕两人应付不来-”“无痕没事吧?”我紧张地问。

  “无痕武功这么高,当然不会有事的。”风城眼神一时有些恍然,好似不是在跟我说话,但他很快便恢复正常,脸上又是惯常见到的笑容。“原本我负责护卫你,是不应该去的,可日漠国左护法上次出任务受伤未愈,而水丰国左护法人又在极南之地,一时半刻内赶不到,只好让我过去帮忙。本想留你在此等我回来,但神书解谜之事刻不容缓,刚好玉白要去儒城,便请他顺道送你一程了。”我仔细思索他的话,听来的确是相当合理,虽然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怪,却也无从质疑起。

  “你就安心随玉白去,跟着玉白可是一路搭车住店,享受得紧,至少不用吃饽饽!”风城打趣道。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笑了。

  “只要你跟无痕平安无事回来,那要我吃饽饽我也甘愿。”想到要和一个月内几乎朝夕相伴的风城暂别,心里满是舍不得,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他。“你们不准有事,我在儒城等你们。”他颤了一下,而后缓缓回拥住我。“我们不会有事的。”抱着风城温暖的身躯,想到现在只是暂别就舍不得成这样,日后永别之时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不自主开始有些想哭的冲动。赶紧借口要拿东西,离开他的怀抱。

  我从包里拿出皮夹,抽出离家前去求的护身符,递给他。

  风城端详了一下,问:“这是什么?”“这是护身符,保平安用的。”我拿过来要替他挂上,另一手却一松,皮夹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

  我连忙蹲下去收拾,却闻风城惊呼一声,抬头看见他手上拿着几张我放在皮夹备用的大头照。

  “怎么还有好几个你在这?”我呵呵一笑,接过来。“这个叫照片,可以把人的影像放到纸上,算是……一种先进的画吧!

  想着风城铁定没拍过照,我从包里抽出数位相机,拉了他自拍了好几张,而后选了最好的一张传到计算机里,放到桌面给他看。

  他啧啧称奇,惊讶地道: “那……真的是我啊!这玩意儿实在太神奇了!”他拿着数位相机把玩了一阵,把相机交还我手中之时,从我手里抽了张大头照过去。

  “现下云笙有了我的照片,我也要有一张云笙的照片才公平!”不过是张大头照,要就给他噜!看他拿着照片的欢喜劲,我忍不住笑了。把大头照夹入护身符中,然后替他戴上,放入襟口中。

  我知道他们所谓的任务都是很危险的,可我却帮不上什么忙,只希望这个护身符能够发挥效用,帮我保护他们。

  “你什么时候要走?”“事不宜迟,我等会儿就走。”“这么快?!”我讶异了下,但看来元禧国那里的情况有些紧急吧,那么风城早一点过去支援也是好的。

  “我已经打点好,玉白明早八时会来接你。”风城眼中有着不舍,手指轻柔地抚着我的脸颊。

  “嗯。”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

  “唉……果真风水会轮流转呢……”“啊?”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他似乎并不打算响应我的疑问,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他的凤眼此时蒙上了一层雾光,手指从腮边、脸颊,慢慢移到唇边,在周围徘徊了许久。我杵着,揣想他下一步动作,却万万没想到他就这么收回了手。

  “我……我先去整理行囊了!”“呃……喔!”我傻愣愣地应了声,然后看着风城转身离去。可还没来得及回神,却又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回来我面前。

  “有件事我现在不做一定会后悔!”我一声“咦?”的尾音都还没拉完,便全淹没在风城的唇舌之间了。

  和君飞羽生涩的浅吻不同,风城深深地吻着我,舌头灵巧地挑动我口腔的每一处,我呆呆地任他吻着,不知该做何反应。可推开他或揍他一拳的想法,却一点也没在我脑海浮现过。良久,他离开了我的唇,闪着迷光的眼紧锁着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痴愣的表情,他轻轻地笑了,而后好似尚未餍足地又啄了我一口。

  “为了能再尝到这美妙的滋味,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等到我因脸上的热度而清醒过来,风城已离开我房间。我回想着方才那一吻,不知怎地,明明是被偷袭的唇瓣,竟浅浅地上扬了。

  三十一、上路这一天晚上,我很难得地失眠了。只要一闭上眼睛,脑里就会浮现风城吻我的画面,接着便有种心头痒痒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又想睁开眼睛,翻身把那种感觉压制住。

  失策!这真是大失策!才决心要拉开距离的,结果居然就这么被吻了,平常灵活的手脚一点都没派上用场,更别提我压根没想到要动手了。虽然当时是呆掉了没错,可我也呆滞了太久了吧?那个吻至少也有个……总之很长时间就对了!被君飞羽给吻了的时候,除了一开始愣了下,他要没吐血我也早动手让他吐血了!可是这次我居然连根手指头都没举起来,一吻结束后我居然还有种……甜甜的感觉。从头到尾我哪里有点被偷吻的人该有的反应?!我的妈啊!我该不会喜欢上风城了吧?我的确不讨厌他的吻,甚至……还满喜欢的,可当初我不也有些期待叶无痕的吻吗?我的天!该不会自以为纯情的我,其实是个看到美男就忍不住的花痴吧?

  不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不可以就这样被男色所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永别就痛苦得紧,要是还进一步发展成情侣,到时分开岂不是痛苦死?看来再见到风城时还是要贯彻初衷,把距离拉开才是。

  就这样来来回回辗转了一夜,隔天我扛着我那大背包,顶着两个黑眼圈走出大门时,东方玉白已经等在门口了。马车旁有十来匹马,马上各坐着一个面色冷峻、身上佩刀的汉子,看来应该是侍卫。

  东方玉白手执纸扇,一身亮白衫子,站在这群浑身黑衣、身负兵刃的大汉之中,仿佛是个来渡化他们的神只。他见我出来,冲我盈盈一笑。我隔着面纱回他一笑,快步来到他身旁。

  他左看看右瞧瞧,好似在找什么,最后他问:“云笙就这点行李?”我看看自己那份量颇为实在的包。“这样还不够吗?不然还要带什么?”东方玉白笑答:“没什么,只是每回家姐和家嫂出门时,总要另雇一辆马车专载她们的行头,我还以为女孩子家东西都是那么多。”“我没什么东西好带的啊,光这个包就够重了!”东方玉白一个眼神示意,跟前那个年轻小厮便上来接过我的包,拿去放在马车内。

  “云笙的贴身丫环呢?”他眼睛扫了扫大门前的几个小厮。

  “我没有贴身丫环。”我理所当然地回答。

  “这可麻烦,我以为云笙会带个贴身丫环随行,所以我如往常只带了个小厮,只怕伺候云笙多有不便……”东方玉白面露难色。

  “哎,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干嘛要人伺候!上车吧!”我豪气地拍了他手臂一下,只见他一愣,但转眼间又笑了,伸手扶我上车。

  这辆马车比上次坐过那辆要宽敞许多,即使两人对坐着,中间还有个小几,仍有空间能容一人毫无阻碍地通过。不过除了最后方多了放置行李杂物的空间,又加了台古筝及用来写字的矮书案,其余装潢倒是差不多。

  我们一坐定,小厮便吩咐下去让大家动身。

  “我倒是好奇,一般有钱人家公子,出门时不都喜欢带上好几个丫环小妾的,怎么玉白你只带了个小厮?”东方玉白失笑道:“云笙你这是从哪听来的?”“呃……”总不能说是从电视上看来的吧?“难道不是?”“其它世家公子或许有这习惯,不过玉白觉得小厮做事比较尽心,何况出门讲学不比游玩,自然只须带足够人手。”小厮在一旁窃笑起来。“其实是丫环们见公子天人之姿,各各妄想让公子收房,公子不堪其扰才-”“言符!”东方玉白沉下语气,面色微赧。“还不沏茶!”唤作言符的小厮忍住笑,缩了缩脖子,煮水去了。

  “那玉白这样经常出外讲学,夫人们岂不是经常见不到你?”听言符说完,我也跟着八卦起来了。

  “夫人们?”东方玉白微一挑眉。

  八卦的言符自动把话接了去。“小姐有所不知,别说是妾室了,公子连妻室都没有呢!”“言-”东方玉白还没说完,言符立刻自觉地捂住嘴。

  我在一旁看这对主仆一来一往,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笙莫怪,这言符跟了我多年,说话竟放肆了起来,看来是太欠管教了。”我看东方玉白倒是没有怒意,想来两人长久下来,感情也不错吧。

  “哎,这样也好,不然老对着个唯唯诺诺的人,岂不无聊死?”“若不是看在他能排忧添乐的份上,这么爱嚼舌根的小厮,早被赶出东方府了。”东方玉白笑道。

  言符似乎也知道老板只是嘴上讲讲,憋着笑装出一副可怜虫的样子求饶,我笑着接口:“可现在要嚼舌根的是我,玉白你待会可别忍不住把我踢出马车呀!”“哎,若是云笙,那必定是出自友谊,想多了解朋友罢了,算不上嚼舌根。”东方玉白一脸笑,挥着纸扇说道,而言符则是用哀怨的眼神无声控诉他的差别待遇。

  “不过以玉白你的家世、成就、风姿,上门说媒的应该踏破门坎了吧?”东方玉白不好意思地笑笑。“上门说媒是有,不过娶妻乃终身大事,岂能只凭媒妁之言而定。”“不过你都二十六了,连个妾室都还没有,家里人不会催吗?”听风城说过这里的平均结婚年龄是男十八、女十六,他和叶无痕虽已各为二十四、二十五,但因职业危险性之故,两人都还单身。一般人到这岁数还没成婚是很少见的,尤其大户人家可能儿子不到十八就会先纳妾,所以以东方玉白的条件及岁数而言,没有一妻半妾实在挺诡异,之前也听说他讨厌涉足烟花之地,难道……他是Gay!?

  从举止看起来,东方玉白倒是没有半点Gay样,不过从外表看来,他倒是挺适合的。若他真的是Gay,那对象会是谁呢?难道是君飞羽?

  脑中开始浮想连篇……三十二、耽美-菁菁校园东方玉白将书案上的物件扫落,扶起了君飞羽的细腰,将之放于桌案上,倾身俯了上去。

  “夫子,不下课吗?”君飞羽眨巴着小鹿般的无辜大眼,怯怯地问。

  “这些经书你已学得很好,今日就让为师给你个额外指导吧……”东方玉白伸出修长手指,在君飞羽细嫩的脖颈上游移着。

  “额外指导……?是什么?”君飞羽翦翦的水眸,撩拨起东方玉白内心的欲火。

  “乖……跟着为师做便行……毋须害怕……”说罢缓缓解开身下人儿的腰带……卡卡卡卡卡!!我在乱想什么!?

  “小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摇起头来了?”言符的声音传进耳里,突然我脑里又有了另一个画面……耽美-虐恋情深 第十章 占有(H,慎入)东方玉白将书案上的物件扫落,扶起了言符的细腰,将之放于桌案上,倾身俯了上去。

  “公子,你-”言符小兔般的黑眸此时盈满惧意,眼泪一径地往下掉。

  “我告诉你,你卖入了我东方家为奴,就一辈子是我的人!听清楚了吗?!”东方玉白伸出修长手指,轻缓而有力地地箝住言符小巧的下巴。

  “公子,我求求你,不要!”言符含泪的水眸,撩拨起东方玉白内心的欲火。

  “弄清楚,你没有资格说不要!”说罢粗暴地解开身下人儿的腰带……“云笙?云笙?”东方玉白的叫唤让我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你刚刚说什么?”“怎么突然就发起呆来了?”“呃……不小心走神了……抱歉!”要是让他知道我刚刚脑里想的那些,我看我被赶下去拖车都有可能了。“你刚说了什么?”“我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足矣!”东方玉白缓慢地重复。“若是能寻得真心相爱,且能相知相守一生之人,便无须纳妾。家父是曾催促几次,不过上面两位兄长已成亲为家中开枝散叶,加之我事务繁忙,家父也就暂且饶过我了。”“喔……这个想法很好!非常好!我很欣赏!呵呵……”不过那瓢水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这句我当然不会笨到问出口,只是呵呵笑着,想起刚脑里杜撰的画面,不得不承认其实有几分养眼。

  马车缓缓行进着,言符利落地沏上一壶茶,先给东方玉白奉上一杯,而后斟了一杯递给我。我要接过来喝时才发现自己还带着面纱,忙摘下面纱,微笑道谢,言符此时却突然一脸涨红,我伸手要接过茶杯时,他手一颤,热茶泼了我一手。

  “言符!”东方玉白怒声斥喝,立刻拽了帕子拉过我的手,细心擦着。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可能这回和刚才的佯怒不同,而是货真价实的怒气。言符忙不迭地道歉,原本通红的脸霎时全白了。

  我赶紧打圆场。“哎唷,这又没什么。”“还说没什么!都红了!”东方玉白语气中的急切,即使在太子中毒时我也没听过。

  我拉回手,一看,手背上果然热红一片,但不怎么严重,不免对他的过度着急有些失笑。

  “这顶多是一级烫伤,只伤到表皮层,过几天就会好,也不会留疤的。”不自觉医生本色又出来了,讲完才想到他们可能听不懂,只好尴尬地哈哈带过。

  东方玉白没多问,从身后小柜子中抽出一个小瓷瓶,将一种类似烫伤药膏的东西仔细涂在我手上,感觉凉凉的,灼热的感觉舒缓许多。眼角瞥见言符手上也是一片红,我从他手中抢过药膏,拉过言符的手要帮他上药。

  言符脸唰地通红,急忙要抽回手。“小姐!小的手粗,用不得这高贵药材,别浪费在小的身上!”我将他手拉住。“我的手是手,你的手就不是吗?反正药就是给人擦的,对不?玉白?”东方玉白淡笑点了头,言符才没那么抗拒,不过还是坚持要自己上药。我见他满脸红,想想这里算是古代,也许这样于礼不合,便让他自己处理去了。

  趁言符上药时,我抽过置于桌上的抹布将桌面的狼籍清理一下,言符看得大惊失色,连忙要丢下药来抢着做,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忙。

  言符一脸感动:“小姐真是温柔善良,我这辈子没见过这般体恤下人的小姐家儿呢!”我微微一笑。“什么下人不下人的?撇开身分地位职业,大家不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哪分什么上下?”“哎呀,咱们公子也这么说过呢!”我朝东方玉白投去赞赏的一眼,他接收到我的目光,只是不卑不亢地微笑。

  坚持一夫一妻制,还奉行人人平等原则,要不是他说话一直古色古香,我都要怀疑他也是穿越来的了。

  言符重新替我斟上一杯,茶杯才近唇,浓浓茶香已扑鼻,一入口,我更是享受地笑眯了眼。

  “云笙也懂品茶?”“我不敢说懂,只不过我爷爷和外公是茶痴,平常我们家族聚会时都会泡茶,所以耳濡目染,稍微知道一些。”“那云笙觉得这湖山茶如何?”“湖山茶?你们这里是这么叫的吗?”“是啊,此茶生长于江南双山,山间有湖,因而得名。莫非还有其它称法?”双山?大概是指洞庭东西两山吧?

  “嗯,因为这茶叶形状似螺,色泽碧绿,又采于早春,所以我们叫它碧螺春。”“碧螺春?倒是个雅名儿!云笙还知道些什么,不如同我说说。”东方玉白眼都亮了。

  我仔细回想爷爷和外公说过的关于碧螺春的信息。“这碧螺春以其形美、色艳、香浓、味醇此四绝而闻名。其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香气浓郁,滋味鲜醇甘厚,汤色碧绿清澈,叶底嫩绿明亮。其茶树与果树交叉种植,因而枝桠相连,使这茶带着天然的花果香气。这果树可以替茶树遮霜挡雪,阻挡秋阳,特别是与桂、梅、辛夷、玉兰、玫瑰、苍松、翠竹一起种植会更好。采摘功夫也很重要,要摘得早、采得嫩、拣得净,三月下旬到四月初所采的茶叶品质是最好的。采茶季节时,可说是‘入山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百里醉’。而且,这茶还有其它的泡法唷!”“喔?”东方玉白兴味盎然,挥扇示意言符将茶叶递给我。“不如云笙做个示范吧!”“泡这碧螺春不用沸水,而用比沸水稍温的水,就像现在这水的温度。”我拿了只空茶杯,将水倒入。“先倒开水再放茶叶,茶叶一投入杯中,茶即沉底,瞬时间 "白云翻滚,雪花飞舞",清香袭人。茶在杯中,观其形,可欣赏到犹如雪浪喷珠,春染杯底,绿满晶宫的三种奇观。饮其味,头酌色淡、幽香、鲜雅;二酌翠绿、芬芳、味醇;三酌碧清、香郁、回甘。”东方玉白闭起眼细细品味着我泡好的茶,良久后,他睁开双眼,不住地连声称好。

  “果然别有一番滋味!”他放下茶杯,眉眼尽是满足的神色。“其实这茶是今年才栽种出来,茶商特地远道送来,望能纳入我所撰的“品茶录”。我喝了第一杯便为其特殊而浓郁的茶香惊艳,一直想到产地探访,看那花果味儿因何而来,却分不开身。如今云笙不仅替我解了惑,还提供了这般滋味风情独具的泡茶法,真是受益匪浅!”我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讪笑道:“这些都是我爷爷跟外公说的,我只不过是现学现卖。”“不知云笙家居何方?如何对此茶有这般深刻的了解?”“这……呃……我……”虽然我个人很信任东方玉白,可是风城特别嘱咐过我暂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分跟来历,不知道他所谓的“任何人”包不包括东方玉白?可作为朋友,和他隐瞒这事又好像显得我不信任他,这……到底该不该说?

  我内心兀自挣扎着,东方玉白似看我面有难色,从容一笑,道:“这事儿暂搁一边吧!不知云笙对其他茶种是否了解?”看他好像不在意我的欲言又止,心里好受一些,便接着他的话道:“常喝的那些应该还可以吧。”他从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我。“这是我撰写的‘品茶录’,云笙不妨看看,给玉白一些意见吧。”我翻开来看,书上满是各类茶品的数据,例如产地、色香味、泡制方法等,甚至还将茶叶形状画了图附在边上,可见东方玉白撰书之仔细。不过这里的茶名和另一个时空不太一样,产地地名也不同,我一时也难以辨明。不过马车上各种茶品应有尽有,于是接下来的旅途,我们便在品茶论茶中度过。#--iCMS.PageBreak--#主人公真实有福  咱都羡慕的不行 了看后觉得是,主角长得极品--林黛玉型嘛,作者写得也是极品啊。现在大多H文中,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少;谢谢了。沙发!沙发!帮你顶下哈!!不错不错,楼主您辛苦了。。。看帖回帖是美德!楼主这篇文章语言运用的不错,很幽默,生活情趣丰富,就是虎头蛇尾了一点,算是个小遗憾吧。!感觉这女的太饥渴了#--iCMS.PageBreak--#题材不错,就是故事进展有点慢~好好 学习了 确实不错不管是什么人时间长了总是有需求的,楼主写的不错很真实,文笔诙谐相当不错,感谢无私分享精神!真是 收益 匪浅越是外表看起来不好色的女人越骚题材不错,就是故事进展有点慢~谢谢楼主,共同发展哈哈!真是极品啊!好想拥有,玩一玩啊哎哟还不错~!#--iCMS.PageBreak--#哈哈!真是极品啊!好想拥有,玩一玩啊极品的女人,极好的性爱伴侣。楼主好享受。路过,学习下路过,学习下!有竞争才有进步嘛不管是什么人时间长了总是有需求的,楼主写的不错很真实,文笔诙谐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哈哈!真是极品啊!好想拥有,玩一玩啊有竞争才有进步嘛#--iCMS.PageBreak--#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嫂子!谢谢楼主,共同发展题材不错,就是故事进展有点慢~谢谢楼主,共同发展哈哈哈,不错的文章,谢谢楼主了~真是 收益 匪浅沙发!沙发!哈哈哈,不错的文章,谢谢楼主了~艳遇就在身边。大家要抓住啊我就看看不说话#--iCMS.PageBreak--#谢谢楼主,共同发展艳遇就在身边。大家要抓住啊有这样的机会和这么好的人,楼主太幸福了,顶不错啊~~~~~~~楼主好福气支持一下楼主这篇文章语言运用的不错,很幽默,生活情趣丰富,就是虎头蛇尾了一点,算是个小遗憾吧。帮你顶下哈!!情节挺不错,就是对白平淡了点。看帖回帖是美德!好好 学习了 确实不错#--iCMS.PageBreak--#支持一下看帖回帖是美德!写的相当不错,艳遇不浅啊沙发!沙发!看帖回帖是美德!艳遇就在身边。大家要抓住啊支持一下看帖回帖是美德!支持一下支持一下#--iCMS.PageBreak--#学习了,谢谢分享、、、写的真的很不错沙发!沙发!我是来刷分的,嘿嘿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