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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茶男人 (21-30)

2020-06-22 07:33:59


(二十一)

  我是一个极端情绪化的女人,快乐起于瞬间,悲哀死于刹那。

  当斌斌在南沙那个滩涂的背景中,用“禅”来解析自己灵与肉的疼痛时,我

正在婚姻的分崩离析中瓦解自己的灵性。

  一份守了十年的婚姻,一个看了十年的男人,一抹流了十年的泪水,我无法

说服自己疼痛而无望的心,最终选择了一无所有的净身逃离。

  我是拯救自己的主宰。在我逃离的那个时刻,斌斌正在南沙那个无人的岛国

上,触目惊心地看童年记忆里的海。南沙的天气变化反复无常,一天中,人呆在

礁上,会看到无数次阴、晴、雨的相间交替。

  在南沙,没有四季的概念,那里只有永远的夏天。带毒的日光会在半个小时

之内,就把你原本白净的肤色演变为绛红色,随着一袭袭燥痒的蚁动,几个小时

之后身上就会蜕去一层薄薄的白皮,卷曲着,象死去的翻卷着的鱼鳞片,疼痛不

已。

  人在礁堡,向远望去,随时都有可能看到海面上的某个地方正在下着雨。天

空上面是一团团黑色的云群,连接着深海里靛蓝色的海水。在两者之间是千千万

万个白色的水带子,有时是垂直的,有时是倾斜的,丝丝扣扣,分外壮观。下雨

的范围一般局限在一平方公里至几平方公里不等,云系在不停的漂移中,将雨水

带到不同的海的层面上。

  呆在礁堡上的时间长了,斌斌和守礁的官兵甚至可以准确地判断出远处的雨

带,何时能够飘移到自己的面前。

  在南沙,狂风暴雨常常会使斌斌和守礁的官兵出不了门,由于能见度只有几

米远,礁堡看起来宛如水中的一个球,海天相依中,甚至于分不清海在哪,天在

哪。

  如果让时光倒流十年,我想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深刻地理解斌斌和他宽广的海

。十年前,我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和公司的员工到普陀寺看海。深夜,在南京

火车站那个拥挤的守侯大厅里,老公一路把我送进了站台。童年,我一直向往大

海,喜欢大海的底蕴,大海的深蓝,和大海的悠远。

  海天一色中,我喜欢沙滩的软泥细纱,喜欢横冲直撞的小海蟹,喜欢一波波

不断袭来打湿了脚脖子的野蛮海浪。在普陀,我看到了今生第一次的海。为了去

天然海滩馆游泳,大清早我随员工从当地的小客栈出发,一路经过三个寺庙,爬

上爬下几百级的台阶,最后赶在太阳落山前成功进入海滩馆。

  好玩是我的天性,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走遍天下。在整个孕期中,前三个月

是我的反应敏感期,怀孕初期,我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全身有一种冷水持续浇灌

的感觉。我没有食欲,因为一杯水的错误,我会搜肠刮肚地吐上老半天,那种感

觉比误吃了黄连还要苦。

  四个月后,我开始胃口大开。我会吃从来不吃的青涩的酸葡萄,会端着醋瓶

子喝醋,母亲看见我,会怜惜地骂:丫头疯了,喝多了会把孩子弄丢的。在收敛

的同时,我就在谗性中一会儿舔一小嘬。老公心疼孩子,收起了家里所有的醋坛

子,谗瘾上来的时候,我会在厨房里翻箱倒柜,口水落地之前,我只能没有选择

地拿起一把青葡萄,塞进那个奢大的进物孔里,和着口水一同流入胃的搅动器中

               (二十二)

  佛家信奉因果,当我挺着将近六个月的身孕出现在普陀寺的时候,所有人的

目光都流露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惊讶。

  有过来人不无忧虑地问我:你是来许愿的吗?

  不。我肯定地答复。

  如果你许愿生个男孩,但是将来你生了个女孩;如果你许愿生个女孩,但是

将来你生了个男孩,那么你会用什么来还你的愿?过来人追问。

  我祈求平安。我说,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

  这里是普陀,不是南京的露天公园和游乐场所,可以随意供你这样的人游走

。过来人看着我的柔腹告诫我。

  我无言以对,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继续,还是选择后退。传统中,女人怀了

孕最好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东奔西跑的会伤了胎性。

  然而,我的心里有一个愿望:看一看我今生灵魂里长生的海。

  在普陀,我最终没有许下任何心愿。在经过寺庙的时候,我侧身走过佛庄重

的庭前,不让佛看到我疼痛的容颜。

  为了实现一个海的愿望,我腆着自己的大肚子,不远万里,漂洋过海,来到

这个天空中无时不流动着蟹的腥味的岛屿。八月的天,硕大的蚊虫在身边嗡嗡作

响,叮红了我的整个青春的脸面。凌晨,在睡梦中被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惊醒,匆

匆地更衣,费力地睁开迷朦的眼,踩着碎步跟着一大帮子人赶到海边看日出。

  想象中的日出,是一种海平面的原始升腾,是一种海与天的雄伟相依,是一

种海与火的激情交融。人在海边,感觉海的深远,海的辽阔和海的博大,生命便

缩小为一个单位的景点,我看不到身内的自己,和身外的自己。我已经和大海融

为一体。

  当火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一种砰然心动的跳跃随之来临。此刻,我感

觉到生命的充实和壮丽。

  一生可以有一些愿望,在一个可能的机会里去实现;一生可以有一些幻想,

在一个可能的范围内去圆满;一生可以有一种期待,在一个可能的局限中去伸长

。当我在海边,静听海的波涛在耳旁轻轻摇荡,远望日出,我对腹中的那个小小

的生命说:你是关于海的继续。

               (二十三)

  在普陀看海,是一种恬静的雅致。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踏足远游是国内旅游业的一个持续不断的繁荣焦点,

企业作为全国各个行业的鼎盛发展一代,正全面地步入稳定循环期。一年四季,

走南闯北旅游的人群中,来自于企业的就占了绝大多数。

  我是一个不会轻言放弃的女人,我的自身条件使我始终存于一种对生活的无

休止的期盼中。整个孕中、后期,我仿佛是一只笨重的企鹅,将近六个月的身孕

看起来有正常孕妇的八个月大,母亲说:丫头在家,不要到处乱跑,想看海,家

里有安徒生的《海的女儿》。

  我一直想有一个自己的儿子,这个愿望持续了整整二十七年,二十六岁初婚

,次年孕卵着床。在孕卵着床的过程中,我看了性学方面的书,仔细对照中国古

代生男生女表,在属于自己生男的那个年份和月份中,有选择地摄入一些堿性食

物,吃那些从来不吃的生菜、马铃薯、南瓜、枇杷、牛奶和红萝卜。

  与此同时,我禁止老公摄入此类食物,改食酸性食物。当我的小腹在一天天

隆起,我发现自己离心愿已经不远了。

  当我的腹围已经严重地妨碍了公众的视线,过来人会乜斜着眼讪笑着问我:

象个男孩。

  在象与不象之间,我的概念是模糊的。所谓的象,在过来人的眼里是一种合

理的存在;所谓不象,也是过来人眼里的透视经典。在普陀,那个贫穷的小镇上

,灯光忽明忽灭,宛如鬼火的星星点点,十五瓦的街灯下,我一个人坐在路边的

台阶上,和腹中的孩子独语。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在乎是男孩还是女孩了,我只

知道他是一个即将诞生的生命。

  我没有欲望,孕期没有改变我的性取向。在张口持续封闭安宁的日子里,我

是自己心灵的修女。我忘记了张口曾经的疼痛,忘记了圣物来回摩挲的滚动,忘

记了圣水恣意的停泊。

  在沈家门,那个回宁必经的港口,我们遇到了十级台风。起锚的海船上,我

在甲板上疯跑,我躺不住,晕的厉害。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不放心我,左边一个

,右边一个架着我,不让我的腹撞在船壁上。我对海说:让我去死。

  你有孩子。男人说。

  我已经看到了海。我说。

  孩子是海的延续。女人说。

  我被两个男人和女人固守在甲板上,看昏天黑地的海。船在海里翻滚着,一

种模糊的求生意识使我紧紧地攀附着栏杆,直到船终于在清丽的早晨稳稳地停靠

在上海的港口,我又重新看到陆地的尘土和城市遮风的屋檐。

               (二十四)

  冬天,当冷风从屋檐下一丛丛地倒灌而来,我开始静卧在血腥的产房里,等

待产剪的屠杀。

  孕后期,我基本上是在床上度过的。母亲说:丫头不要恋床,生产的时候会

难产疼痛的。于是,我每天下午从如意里的贫居里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慢慢地

走到凤凰新寓我的父母家。在伴随着我整个童年记忆的旧地里,静心地等待我的

孩子的降临。

  每天,最疼痛的事情莫过于起床,这个简单到及至的动作竟然会伤透了我的

脑筋。人仰面横躺着,肚子顶天立地,象个腾讯QQ上的酷娃小精灵。依靠床头

柜的支持力,我需要连续反复多次撑起才可以成功脱离床沿。在那种无助的疼痛

里,我是幸福的,同时又是孤独的。在那些充满了母性的日子里,我的头脑里只

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孩子,你要平安地来。

  那段时日,我远离着性的欲望,在肉身偶尔很强烈的时候,我会用自己的手

按住那个疼痛的突起,给自己五分钟的舒适和安逸。

  老公是一头无时不醒的雄狮,孕前期,怕孩子着床不稳定,老公的动作轻柔

和缓,我的疼痛于是就变成一丝丝的皮与皮之间的牵扯,伤痛远远触及不到自己

的内心。孕中期,孩子被脐带紧紧地攀附着,肉连着肉,心连着心,老公的动作

肆无忌惮起来,很快便疼痛到我的心灵。

  孕晚期,小生命在持续的疯长中有限地扩大着自己,那个公用的肚子也不完

全属于我自己的了,膀胱被胚胎组织挤压着,尿意不断地侵蚀着我,坐在板凳的

一个角上,忍不住地往厕所跑,几滴尿液的流动后,才可以安静地度过半个时辰

。老公往往会将我平放在床沿,与我的肚子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浅浅地将那

个充血的性器遏制般的顶进去,云游似仙地搅动着,一任圣水在那个丛林浸染的

地方遍体横淌。

  是记忆中一个难忘的雪天,终于到了预产期。整个孕后期,我的心跳频率每

分钟循环在120次上下,我以为世界的末日将要来临。我有一种自己最终会献

身在手术台上的预感。

  我怕。临产前,我对母亲说。

  丫头不怕,妈妈生过四个也没有怕死的感觉啊。母亲安慰我。

  健康标准的胎儿胎心音通常为十个指数,当我腹中的胎儿胎心音显示只有五

个指数时,我被手拿手术刀的人群残忍而无望地推到了手术台上,无条件地接受

剖腹产手术。

  我要死了。当我被手术刀剃尽了体毛,裸身躺在手术台上时,我对母亲说。

  丫头,妈妈在这里等你出来。我看到母亲在流泪。

  产房里没有供暖设施,零下五度的寒冷打湿了我的心,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在持续的颤抖中神经质地痉挛,而那两个裸露的臂膀也疼痛地撂在单薄的医用被

子之外,冰凉如棍。

  我无助地望着头顶上的无影灯,看着麻醉师的长针从后背穿心而过,瞬间,

我的身体失去了一切知觉。

               (二十五)

  在意识的相继麻痹中,我依稀听到了手术刀在腹部的持续滑动声,一刀,两

刀,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一团热乎乎的液体在游动,恍惚间,一个肉体被迅速地拉

离到我的体外。

  我的思维始终在百分之八十的清晰度里徘徊,我清醒到能够用自己的指尖不

断地去触摸腹部的侧面、大腿的外延和心脏外层的肉瓣儿,能够用心性去感觉那

种肌肉的休眠与木然状态。在非全麻的状态中,我的整个身体中部完全陷身于一

种暂时的麻木和死亡之中。

  手术的六个小时之后,午时的阳光从铺雪的窗外斜射进来,麻醉药醒后的疼

痛使我再也看不到天空美丽的颜色。我开始在白色的床沿上翻滚着,凄厉地叫喊

:妈妈,给我止痛片。

  丫头,我去叫护士。在奋力睁开眼的同时,我看见母亲慌乱地跑出病房。

  老公来。我的视线在病房里巡视,最后停留在邻床那个温情的小男人身上。

他正在用奶拔子给他的老婆拔初乳。

  老公不在,所有每个白天的下午,他只在病房里陪我短暂的三、四个小时,

在夜幕降临时分准时离开。连续三个夜晚,母亲憔悴地守侯在我的床前,听我疼

痛的呻吟。每当深夜我在刀口的疼痛中醒来,我最先看到的是母亲趴卧在我的床

边,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无奈。

  我是一个对所有疼痛都极其敏感的女人,我甚至不能看到血。二十四那年我

失恋,神思恍惚中右手中指被65吨冲床压伤,一个人去医院换药的时候,看到

中指里层的纱布紧贴在破烂的肉体上,护士因为怕麻烦,放弃用生理盐水自然浸

泡脱纱,坚持用剪刀野蛮分离肉与纱布的间隙,我惧怕那种新鲜血液的流动,在

护士动用剪刀之前,我义无反顾地晕倒在地面上。

  我并非不能忍受,联想的丰富使我最先看到的是事物的结果,如果有战争,

我会是第一个被吓死的人。

  产后的几天,我如一叶浮萍,平漂在病床上,我担心破了膛的肚子会在任何

一个瞬间自然爆裂。我甚至不敢咳嗽,不敢吞咽,不敢大声地喘气。当一股股气

流在肠与肠的纠结中窜动,粪门却始终遏制着气流的外泄,体面地挽留着它在肠

壁里的蠕动,任其聚焦成为一个个顶住伤口尖锋的疼痛。

  在每一阵气流来临之前,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造成我生命如此疼痛的小

生命。我会想象他可爱的模样,想象他柔软的肉身和他没有来由的思想。他的来

世的哭声,是一种母性的唤醒,在未来无数个日子里,时时告诫我:这个男人,

是你生命的继续和无限延长。

               (二十六)

  产后,我的双乳经过整个孕期的疯长,在视觉上和两个硕大的圆形半球已没

有什么根本性的区别了。乳晕泛着萝卜紫的暗香,和着原始的奶味奋力张扬。

  剖腹产后的第三天,借助奶拔子的吸力,我终于有了初乳。当乳头上流出微

黄泛白的浑浊液体时,我有一种本能的深切感动。造物主给了人每一个器官,每

一个器官又各司其职,一部分用来愉情,一部分用来愉性。相生相融中,生命得

以无限延长。

  我喜欢儿子的小嘴吮吸乳头时的动态感觉,那种强烈的快感与本能的母性紧

密地联系纠缠在一起,使我的灵魂在一种生命的神圣中升腾飞跃。在如樱桃般俏

丽跳动的小嘴的吞吞吐吐中,母性是海水,在潮起潮落中恣意疯涨。

  儿子的食欲很小,吸空一个乳房后摔头就走,大部分时间,两个乳房总有一

个乳房始终持续在一种饱满涨痛的状态下,淤积到硬的程度就变为一种纠结的疼

痛,老公会在晚睡前吸空两边的汁液,给我一个安静的睡眠。

  老公从来不喝牛奶,拒绝一切奶腥的东西,对于我的奶味,也持有一种强烈

的抵抗情绪。最初,老公为了避腥用手去挤,挤得我的眼泪掉下来了,才改用嘴

唇吸。这样的日子不是很多,随着儿子体重的增加,食量也在加大,我的乳汁也

相继告紧。婆母从屠宰场买来了几副牛鼻子,清汤寡水中,我恶心地咽下。在狂

飙的乳液流动中,我的乳房是儿子取之不尽的粮仓。

  那些日子,所有的器官都回复在一种原始的停滞状态,没有心性的欲望,只

有乳尖在儿子的小嘴中来回地摩挲,滋生一种母性的快感。在满满空空中,涨涨

停停,停停涨涨。

  有时,我会把乳头从那个小嘴中抽出,将乳汁喷射在那张小脸上,看儿子调

皮的俏笑,看他眨动眼睛的无助,看他谗嘴的神情。然后,在他的急不可待中,

将乳头重新塞进那个等待的进物孔中。

  透过乳汁凝视儿子那张生动的脸,,乳汁常常会在瞬间幻化为普陀深蓝色的

海。晴空万里的日子,海腥味不断地从远海翻滚而来,将那个在甲板上曾经保护

过我的男人的影像徐徐地送来。

  在渐趋渐远中,男人的面影于帘前如镜头似地晃动着,给我一种心性持久的

不安和疼痛。

               (二十七)

  我不是那种长得十分生动的女人,所有对我有意淫、性骚扰和非分之想的男

人,都一概被我视之为动物的本能性行为。

  在沈家门海船的甲板上,当那个男人用他的身体紧紧护住我的腹部时,我是

麻木的,面对惊涛骇浪汹涌澎湃的大海,我只有强烈的死的欲望。我以为今生会

在海的怀抱中安静而疼痛地死去,然而,那个男人始终不给我机会。

  我没有死掉,那个男人没有让我死掉。

  从普陀回宁后不几天,当那个男人用火辣辣的眼神推开秘书办公室的防震门

墙时,我就身不由己地颤抖起来。男人是人事科的科长,很帅气的,个子奇高,

有两道性感的眉毛。

  在企业从事秘书工作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敬重他,这不仅仅在于男人比我大

了整整两岁,更多的原因是这个男人内在丰富的涵养,深深地打动了我很多年。

对于这个男人,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时是大哥,有时是情人,有时是爱

人。

  我在心里爱了这个男人很多年,这种单恋的情绪一直跟随着我,在我被老公

牵手婚姻的十几年里,他的身影无时不在我的心性中游动徘徊。

  你的照片。男人把手上的牛皮信封扬了扬,随手带上了秘书办公室的门。

  那时,我正在起草老总的会议讲话发言稿,等到我发现的时候,男人已经站

到了我的身后。

  普陀的照片吗。我有一丝惶惑,吃惊地仰起了头。在普陀我没有照相,海鸥

DF1相机机型笨大的沉重,最终使我在临上火车前,让老公从肩上卸了下来。

  你和你的孩子。男人打开信封,相继抖出六张我在海边大腹便便的玉照。

  我和我的孩子。我激动地站起身,看那些我在沙滩边的照片。

  这时,我感觉到一股急促的热流,从颈项边如蚁般爬来,没有等到我回头,

男人已经伏身吻住了我的肩。

  我张惶失措,本能地护住了腹部。

  我有身孕。我说。

  我不会伤害他。男人同时吻住了我的嘴。

  我开始朝后退,渐渐地就被男人无力地抵在了办公室的门后。我无助地闭上

自己的双眼,感觉到男人的手在我的腹部轻柔地滚动。

  我在心里爱了你很多年。男人说。

  然而,我没有。我说。

  妞,没有就是有。男人说,与此同时,掀开了我宽大的淡绿色连衣裙,用双

手托起我沉重的乳房,疯狂地吮吸起来。

  传统观念下,一个好女人一生似乎只能爱一个男人,终身只能和一个男人长

相厮守。当我从失恋、暗恋和婚姻的沼泽地中相继穿行而过,我发现自己已经不

再是一个纯洁的女人。

  面对一个在心里默默地爱了很多年的男人,我无法保持自己行为的庄重。我

任自己心性的血,在经脉中回旋。当男人的气流滚动到我的阴户时,我本能地分

开了自己的大腿。张口在一种疼痛的期待中,接受着圣物的摩挲和安抚。

  “砰砰”,敲门声有节奏地传来,我转身打开文件柜的铁门,男人从文件柜

里随手拿起一个空的档案袋,扭开门锁,与来者微笑点头的同时,从容地走出。

               (二十八)

  我是一个在婚前守节婚后失身的女人,我把自己处女的第一滴血完整地给予

了自己的老公。

  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勇气重复去看那六张照片,那些照片和

往事一起封存在我纠结的疼痛记忆里,不忍翻阅。

  我不能保证自己的完美和纯洁,善良是我的缺点。良心发现后,我开始远离

那个男人,当天下午就打了产休报告,在家里静养等待孩子的出世。

  这是我在婚姻里的唯一一次出轨行为。这种行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折磨着我

,使我不敢面对自己的老公。在人类所有的情感中,我一直把肉体的背叛看作是

一种灵魂的堕落。

  父亲当年和他的情人在我们家的小木屋里,避开母亲的眼睛偷情的时候,隔

着木门听着竹床的夹板上不断传来的哼哼唧唧声,我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那间

屋子座落在后院的最深处,平时并没有人居住,小部分空间堆放着一些废弃不用

的生活用品,父亲有时会单独住在那个屋子里。

  屋子很小,只有六个平方米,一张三米宽的小竹床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间

。除了父亲,家里所有的人一般都不会主动到那个屋子里去。有时,母亲呼唤我

们子妹几个去屋子里拿东西,我们也是寻找各种借口结伴而去,拿了东西掉屁股

就跑。

  听年长者说,那个屋子里闹过鬼,。白天经过那个屋子的门前,会听到里面

传来唏嘘的说话声,人的脚步一当停下来,声音就马上停止了;人一当离开,那

个声音又继续了。大姐的胆子是子妹四个中最大的,有一次单独去屋子里拿铝锅

,东西还没有拿到手,突然听到一个男人低泣的哭声,四顾左右并没有看到人,

一个念头一闪发现实在是不对头,摔掉了门拔腿就跑。

  当年,当居委会把这个屋子分配给我们家的时候,母亲就坚持没有接受,父

亲十七岁从老家茅山扛枪出来以后,在抗美援朝战场上,掩埋过许多战友的身体

,踩过无数敌人的尸身,父亲不相信屋子里真的有鬼。于是,屋子就理所当然地

留了下来。

  屋子接下来后,母亲很少过去,也不给我们子妹几个过去,只是在万不得已

需要拿东西的时候,才允许我们过去。

  这样的空间距离给了父亲很多的机会,父亲以为我们根本不会去那个屋子。

那天,当二姐和我去屋子里拿晾衣服的竹竿时,准备打开门锁的瞬间,依稀听到

里面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低语声,二姐胆大,拉住准备逃跑的我,停留在门前

贴耳静听。这次留足,最终让我听清了男人和女人混合在一起的磨擦声、喘息声

,还有夹板床的刺耳的咯吱声。

  父亲和那个女人是在走出来的时候被我们堵在门口的,父亲当时很尴尬,而

那个女人却一直低着头,然后急急地离去。从那个时候起,我开始恨父亲,恨男

人,恨女人。

               (二十九)

  父亲的这个秘密一直保留了很多年,这种保留当然是对母亲而言的。

  每天下午放学,二姐会故意带我从小木屋前饶一圈,屋子的窗棂是活动的,

反手伸进去,就可以轻易扭开房门后的司背灵锁。屋子有两把钥匙,一把长期在

父亲的手里,另一把全家五口人公用。

  在心理上,我非常惧怕那间屋子。当我在二姐的煽动下,把眼睛贴在门缝边

努力往里看的时候,其实我最先看到的是屋顶的横粱,在那个直径足有二十厘米

的黑色屋梁上,有一个关于男人的故事。

  故事的细节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知道了我就更不敢进那个木屋了。我只

知道唯一的一个结果:一个男人最终吊死在那根大梁上。

  哥哥的胆子比我还要小。每次到木屋取东西,一定要拉上我。

  妞,过来陪我一下。哥说。

  妞怕。我说。

  有哥在。哥说。

  没有选择,善良是我的弱点。我跟在哥的身后,看哥用手哆嗦着开门,用脚

费力地踢门,用嘴大声地壮胆:里面有人吗?

  门打开后,我始终站在门外,眼睛死盯着那个横梁,看吊死的男人留下的痕

迹,想象着他伸长舌头悬挂时的模样。哥和我一样,因为惧怕,只是迅速地瞄一

眼,拿完东西带上门后匆匆上锁,拉起我的手就走。

  确切些说,我们在争分夺秒地逃命。我不知道哥怕什么,但是我清楚自己怕

什么。我总是感觉到身后有一个影子,在奋力地追赶我,除了本能的逃走,我什

么也做不了。

  二姐喜欢趴在门鼻上朝里面看,看到女人裸露的光腚,就会对我耳语:妞看

大屁股。

  有吊死鬼。我说。

  看床,不要看梁。二姐说。

  于是,我把目光移到竹床上,看两个胶合在一起的裸身,看女人两个坚挺的

大乳房,看父亲那个连生在一起的睾丸。

  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样持续不断地偷情,所带来的

身心愉悦和快乐。我记事的时候很迟,我甚至记不清楚父亲和母亲是否始终是睡

在一个床上的。我不知道生命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生命最终会到哪里去。

  和二姐偷窥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母亲扒开我们的身体,

好奇地扭开了门锁,继而愤怒地将那个女人从床下一直追打到大街上,才告终结

               (三十)

  直到很多年之后,小木屋在城市规划中被夷为平地,我还念念不忘那个关于

男人上吊的故事,和父亲与那个丰乳女人的情事镜头。

  我恨父亲,因为他对母亲的背叛。我恨女人,因为女人的荒淫放荡。对于甲

板上的那个男人,我唯一能够做出的解释就是:潜意识中,“爱”在起主导性的

作用。尽管我不能确定男人真的如他口说的一样,也在同样深刻地爱着我。

  我是一个理性的女人,其次才是感性的。爱一个人,我坚持放在心里;反之

,恨一个人,也不会显示于表。实际上,从办公室的那次越轨行为之后,我再也

没有见到过那个甲板上的男人。

  儿子满月的时候,我收到过那个男人的一张千元汇款单,留言上只有几个字

:百岁大礼电动遥控车。

  那个时期是九十年代初,当时一千元的概念是现在这个年代的一万元,男人

每个月只有八十元的薪资收入,我仔细地盘算过,那是男人一年多不吃不喝的纯

收入。

  我一直把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在物质上的真心付出,看作是一种爱的真情流

露。我并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透过物质的东西,我看到的往往是一个男人的真

心。这种真心的感觉给我带来一种直接的被宠爱、被尊重、被珍惜的心理,使我

心甘情愿地滋养在男人心性的温暖怀抱里。

  我开始丢不下甲板上的男人,感动使我不安。在无数个不眠之夜里,我在心

里默默地呼唤着男人,期待有一天把千元重新还回到他的手中。

  男人一直未婚,孤独地漂泊在南京这个异乡的天空。男人在南京读完了大学

后,没有再回到远在沈阳的家乡,留在南京到了我们这个当时火红到及至的汽配

企业。

  男人是那种不大善于言表的人,从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更多的是友善。因为工

作关系,我们的接触相对比较多些,由于心里一直在默默地爱着他,每次在他来

到秘书办公室的时候,我就会沉入莫名的紧张和心动之中。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的心思,我甚至不敢正视那个男人若即若离的目光。

在长长的三年同事生涯里,我始终无法判断出男人的真情。

  我曾经等待过,在心里默默地期盼过有一天成为男人的新娘。在整整三年的

缄默中,我收获的是一汪汪眼泪、一丛丛思念和一个个悲伤。

  直到等待的眼泪已经流干,无望的我终于被陌生人的手,牵至婚姻的殿堂。

悲哀而又绝望的我写了一首小诗,将疼痛的过去和那个男人一起埋葬。

               或许终会有

              累了的那一天

              那时困顿的我

            将被陌生人的手牵至远方

              没有欢愉也没有

            黯然期待的爱情海里的

             忧伤在远古的道路上

           重复着古人的足迹任双倍于

             古人的冷泪延淌还有

            漠然这灵魂的死水一潭

  从今往后,我知道男人已经不再属于我,我也不再属于那个男人,我是我老

公今生的婆娘。